一
你说你烦不烦！我挂着MP3，塞着耳机，手插在兜里，满操场地游荡，你就看不出来我脸上写着“谢绝打扰”四个大字吗？硬是伸出一只手来拦住我的去路，用一副欠揍的神情，推销的语气介绍什么文娱社！你说你怎么就能在我直翻白眼的情况下还咧开嘴悠然一笑，抄起我的胳膊强迫中奖地拽着就走，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艺术气息,来参加我们文娱社吧，保证你高中三年的生活丰富多彩。你好像不太感兴趣哈，没关系的，兴趣是可以培养的嘛，谁也不是天生就有的。你看，你不用拘谨，真的，也许你现在还没有什么特长，但在咱们文娱社锻炼一个学期之后我保证能发掘出连你自己都看不到的优点……”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我扒拉你抓着我袖子的手，可是扒拉掉这只那只就附了上来。请问你是八爪鱼啊？我那么明显的厌恶，你就算大脑迟钝感觉不到也该能看出来吧，怎么还能厚着脸皮长长久久地赖着？你就不觉得难堪？！
我忍无可忍地甩开你的手，用我平生最严厉的语气吼了出来，我说：“你放开我！”
周围原本很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杂糅着好奇和八卦的眼睛看了过来。
谁知道你就愣了那么一瞬，时间短暂得甚至不够我均匀地喘上一口气！你非常“善解人意”地拿掉我的耳机，然后还毫无愧疚感地以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口吻说，“对不起，同学，我没注意到你戴着耳机呢。刚才我说的话你可能没听清，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文娱社。并且希望你能够考虑我的建议。”你还真把自己当头蒜哈，我凭什么考虑你的建议啊，你是我什么人呀你！
我甩手要走，你眼疾手快的再次拦住了我的去路。“同学，你是高一新生吧，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详细介绍一下。”你说你怎么就那么难缠？连站你身边儿的青梅竹马都看不过去地拍着你的肩膀说，“哟，你什么时候这么执著了？”
我狠狠地砸着脑袋叹气，我一边打着暂停的手势一边无奈地妥协，“哥！哥！哥！大哥！你是我亲大哥行吗！我求你饶了我吧，你说这操场上这么多人，您换个人折磨行不？”
你异常坚毅地摇了头。
思量再三我终于跟在你身后走到人群围着的宣传板旁边，在你的入社记录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你拍拍我的肩膀说，“对不起啊刚才，我没看见你的耳机。”
我冷笑着哼了一声，狠狠地咬住下嘴唇，你知不知道其实我的耳机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不摘掉它就是因为不想被人打扰而已……你是真这么没眼力见儿还是装的啊？！ 二
我晚上睡觉前窝在被窝里祈祷，我说千万别录取我啊。为了这个，我连面试都没去，可是那录取名单上怎么就赫然印上了我的大名！我难道就那么倒霉，连祈祷的时候都凑巧站在了上帝他老人家的盲点里，任我怎样的顶礼膜拜他都看不到我虔诚的表情！我质问你为什么录取我，你说，“我和你实在是有缘。”
学校艺术节开幕式的时候你戴着鸭舌帽，眼睛遮在帽子的阴影里，我仰起头也只能看到你咧开的嘴角。你嘴唇一动，我们就得配合你，为你鞍前马后地忙活。
你没看见你身边的社员都满头大汗啊，一个人站在舞台上纳凉，你当你是交通警察吗？带着大盖帽站交通岗上只要挥挥胳膊就算完成任务了！
不过说实话，你的指挥让整场演出井然有序，偌大的一台演出，台前幕后的甭管是演员还是观众，全都尽兴而归了。所以你问起我们活动办得如何，我竟然忘情地竖起拇指说了一句：“非常棒”。你特迷人地笑了一下说：“就你和我心有灵犀！”
你说得我脸上一烧，说话都不利索了。
三
你说你活得那么精彩那么优秀，你非拖我下水干吗？ “冥想”乐队的主唱，文娱社的社长，潇洒的行事作风，每周一次被叫到政教处训话的经历，你带着传奇色彩以惊人的辐射力投射进全校同学的眼睛里。那么多女生对你趋之若鹜的，你喜欢跟女生打情骂俏我没意见，但是你能不能注意点儿影响？至少把你那些个风流韵事掩藏得好一点儿，别让你那位青梅竹马发现成吗？我一边儿得点头哈腰地跟人家承诺一定把你的新动向巨细靡遗地向她汇报，一边儿还得给你的小风流打掩护，我亏不亏心啊我！
那青梅竹马是你女朋友吧，最亲的那个？你思想开放我管不着，可是也麻烦你跟女朋友搂搂抱抱的时候别旁若无人地站在我面前行吗？好歹也该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吧！看见她那幸福的表情，我嫉妒得心直淌血你知道吗？
你说你干吗非在我生日那天去阿萨帝唱歌？当不当正不正地让我撞上？没准备礼物怎么了，我又没跟你要，你干吗还要赖在我们包间里非得唱上一首《童话》？你知不知道你那副太像光良的嗓子会给我留下太多回忆，会让我在你消失之后每听一次他的歌就揪心揪肺地疼一次？你为什么偏偏盯着我的眼睛唱歌，会让我想入非非的，你知不知道？你可以挥一挥衣袖就不带一片云彩地潇洒离开，我行吗我？
歌还没唱完，你那青梅竹马就来了，瞪了我一眼之后不由分说地拽着你就走。你看你看，女朋友掉醋缸里了不是？！
后来我去洗手间的时候碰到她了，她跟我促膝小谈了一番，“怪不得他的事儿你从来不跟我说，真没想到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还成家贼了我！我一边儿劝你收敛，一边儿劝她别多心，一直以为自己在你俩中间左右逢源的，结果却成了猪八戒照镜子！
我说，“姐姐，您那男朋友还是自己看紧了吧，我不伺候了！”
你说说吧，你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四
今天经过体育场的时候，被羽毛球打中了脑袋。
最近身体不太好，血糖有点低，我弯腰把球拣起来，眼冒金星地递给一个跑过来道歉的男生。他高高瘦瘦的，穿衣服的风格很像你，连走路的姿势都那么像。可是他的面孔却仿佛被打上了马赛克，怎么都看不清。他热情地邀请我和他们一起打球，我拒绝了。
你也知道我是那种只会拿着球拍乱划拉的主儿。当初你那青梅竹马跟我单挑羽毛球的时候我也是一时血热就答应了下来。她的球打得刁钻，害我只有拣球的份儿。我知道她是故意整我，本来想认个熊算了，可是看见她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蒸馒头还争口气呢，我就是被她折腾死，也要跟她死磕到底！
你说你和文娱社的那帮哥儿们怎么就那么凑巧啊，偏在我累得狼狈不堪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还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儿观战？
你说你们无聊不无聊吧，没事儿在教室里学会儿习就不行？看女生打羽毛球那么有意思啊！害的本来就不会打球的我更加手足无措了。你还好意思弯着腰笑，你说你笑神经极限怎么就那么低！我要是有把钢刀就立刻让你血溅五步你信不信？就算要不了你的命也让你终生残疾！
你走到青梅竹马那边儿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她把球拍甩给你还顺便把你推倒了。她的话我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你就这么护着她？说的好听，还‘要教她打球我来就行’！告诉你，我压根儿没想教她打球。我就是想让她出丑怎么了吧！”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那叫一个决绝！
女朋友跑了，你怎么还能满脸羔羊一样无辜的表情，一副弃妇一般哀怨的口气对我说,“你倒是把我拽起来呀！”
我木偶似的走到你身边伸出手。我该你的还是欠你的？不然你干吗一边邪恶地撇着嘴角说，“怕我有传染病啊！” 一边还怨毒地瞪着我呀！我不就把袖子拉下来把手罩住吗？你都隔着袖子拉住我的手了，还废话个什么劲哪！
你的废话就是多，就陪我练会儿球，也要啰里八嗦说那么一大堆！算了，我实在不想再想起你的那些废话了！
五
认识你的第二个秋天。
带点暗绿的黄叶子洋洋洒洒铺满了你陪我练过球的甬道上。我拿着英语书逃掉了晚自习。路灯照例没有开，你也知道咱们学校的路灯好像根本没装电线一样，如果不是有领导莅临绝对不给面子。我抱着书，一脚一脚踩在落叶上，摸黑享受着脚底下传来的“咔吧咔吧”声。
你说你不相信直觉，那为什么你迎面走过来的时候，虽然我没看清面孔，甚至在染着墨色的空气里不辨身形，但我就是知道那个落寞的家伙是你。
你一直一直走到我面前，眼看就要相撞的时候，才稍稍拐了个弯，绕着我擦肩过去。你说我来不来气？都走到我面前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算你看不清，一起混了一年多了，好歹也能认出个轮廓来吧！我转过身去拉了你一下，可能是角度不太对，手在你的袖子上蹭了一下，直接滑了下去。
你说你至于摆出那么惊讶的表情吗？你不一直说我是夜猫子转世的吗，晚上遇到夜猫子不是再正常不过么？你牵了牵嘴角，低下头去，就像你走过来时候那种随时准备翘辫子的样子。在我面前你什么时候不是趾高气昂的大爷样儿，那天你头一回低着头，跟犯了错误的小弟似的！
“是你啊。”你的声音很低，是那种迟钝如我也可以轻易听出来的失魂落魄。
你走了，不再搭理我。我跟上去，一声迭一声地问，“你怎么了？”现在想想都觉得生气，你失落我紧张个什么劲儿！
我坐在足球场中间看你绕着它足足跑了五圈半，你终于停下来，一步一步踱到我身边坐下。你说，“我爸妈分手了，我……也分手了。”也许是看到了我充满了怜悯的表情，你补充了一句，“我提出来的。”
“你提的分手还装的跟失恋了似的，你说你那青梅竹马，多好的女孩儿呀，哪配不*了？你爸妈分手……好像还真*事哈。那你还把女朋友甩了……什么？因为她要出国你才提的分手啊？”我愣愣地看着你，喉咙堵住了似的难受。
爸妈离婚，青梅竹马出国，似乎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你还能健健康康地坐在我身边絮叨，也挺神奇的哈！我正想着怎么安慰你呢，你突然冒出来一句，“我跟你说这些干吗呀！”
我哪知道你要干吗？喜欢你我就活该受委屈呀我！
我剜你一眼，拔腿就走。你说你干吗还拽着我不放？一边儿磨叽你那些破事儿，还一边儿摆出一副忆苦思甜的豁达劲儿！
我那天本来感冒来着，晚饭之后一口气儿吃了两片感康，你跟我说话那会儿我已经轻飘飘的了，一抬头看到三张脸，全是你！你拿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儿，你说：“这是什么？”我说：“你当我白痴啊，连油条都不认识！”
你摸摸我脑门儿，然后大惊失色地把我拽起来。“怎么你发烧了也不说一声儿！”不是我不想说啊，实在是没机会……
医院离得不远，你把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后把我背起来，边走边唠叨，“你别怕啊，咱们这就去医院！”你当我要死啦！你真当我意识模糊啊！我也就是感冒了，其实脑袋里面儿清醒着呢！
你说你的背怎么就那么硬啊，我趴在上面还要随时担心会被硌死！不过除此之外感觉倒也不坏，至少我不用跳起来才能打到你的脑袋！我拍拍你的脑袋说，“你说咱俩像不像猪八戒背媳妇儿啊！”
你说，“像！像！像！”你说，“呆会儿到了医院听话点儿啊！”
我趴在你背上，眼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记忆里，那一天的你温柔的失了真。
“你别对我太好行不行？你是把我当社员，当哥们儿，当妹妹那样的对我好，这我都知道，可是你这样儿我受不了。我喜欢你啊，是那种喜欢，好喜欢好喜欢。怎么办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反正不管我说了什么你都会当我大脑短路，于是我肆无忌惮地把心都掏出来了。
你记不记得啊？我肯定说过那样的话，本来我是准备装傻下去的，当从来没有说过，可是现在提醒你也没有关系了，反正不管怎样，都不可能有机会为那些傻话负责了……
六
后来咱们非常有默契的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好像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你不曾背着我去医院，我也不曾用一种晕乎乎的表情对你疯言疯语。
你高三的时候把文娱社全权交给我负责。
文娱社社长真不是人当的！你说那么一堆自负的用鼻孔看人的社员，老社员加上新进的，哪有什么好说话的主儿？柿子净挑软的捏不是？！
我去找你帮忙，你义愤填膺地拍案而起，我还以为你会帮我好好整治一下社里的风气，结果你只是请他们吃了顿饭！
你在饭桌上搂着我的肩膀说，“我们俩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才请大家吃饭真是不好意思，以后她的工作就请大家多多帮忙了。”
说也奇怪，这些家伙还都买你的账，一个一个点头如捣蒜的！
瞧你说得跟真事儿似的，我一顿饭都没吃好。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激动，等到人去盘空的时候我跟你说：“谢谢你啊，还帮我骗他们！……放心吧，我不会当真的。”
结果你气哼哼的撇下句：“那最好！”扭头儿就走了，那顿饭还是我买的单！
为了你酷爱的飞行员事业，你必须去沈阳体检，一个星期左右。我说要送你一件临别礼物预祝你一路顺风。
你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通儿才慢悠悠的开口，你说，“你身无长物的……就这MP3还值点儿钱，把它给我吧！”
你倒是不跟我客气哈，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厚颜无耻！我只好把MP3摘下来挂在你脖子上。
“那行，我走了啊！再见！”你抓着MP3，跟个弥勒佛似的那么笑着走了。
“再也不见！”我对着你的背影喊。
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一语成谶。
七
从沈阳回来的前一天，你给我打电话。叙述一下你在那边非人的体检生活就行了呗，你说你干吗还要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可以憋在心里等到回来再说啊。这样，也许这样，我就没有理由让自己的心疼地死去活来。
“你说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了，还一直没名没分的，等我回去就给你个名分怎么样？给我当女朋友吧，那天饭桌儿上不是还对大家公布来着吗？你不用狡辩了，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啊，对了，我在MP3里给你录了点东西，等回去给你听。”说着你*笑开来。
第二天，一整天待在教室里，午饭都没敢出去吃，就怕你来找我的时候我不在。可是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就不能在放人家鸽子之前先知会一声儿？
直到你的英雄事迹全校都传遍了的时候，我才知道，你放的这鸽子，永远都飞不回来了。你说你，一起混了一年多，就没见你做过什么对得起良心的事儿，好不容易见义勇为一次。你……
从来没想过，我参加的第一个葬礼，是你的。我看见你救的那个女孩儿梨花带雨的悲伤，难怪你会这么拼命，为了救下她挨了17刀！哭起来都这么美的女孩子还真是稀罕。
你干吗那么直盯盯地看我？你怎么还能笑地那么灿烂？你就真的听不到也看不到吗？！满世界都是哭泣的声音，你赚足了是不是？！
你家的客厅地板上，凌乱地摆着你的东西，衣服、球鞋，甚至还有你那没来得及洗的袜子。你常常抱着耍帅的吉他，茶几上，有我的MP3。
“阿姨，那是他留给我的东西，能给我吗？那是唯一一件他留给我的东西，真的是，留给我的，请您给我吧！”明明是我自己的东西，我还要央求着你妈妈把它还给我。和你爸爸离了婚，她只有你一个依靠了……她把你的每一件东西都当宝贝似的藏起来，你看见了没有！
MP3上都是斑斑的褐色血迹，能够清晰的看出你掌心的纹路。你妈说你抢救的时候还一直攥着不放。
真好！我还有MP3，里面还有你录给我听的话，你会说什么呢？不是说回来就给我个名分吗？会说喜欢我吗？不是哥儿们，也不是妹妹那样的喜欢，还是，为我唱了一首《童话》？你不是说过吗？回来之后你会哄我开心，唱我喜欢听的歌……或者，只是耍我，其实你什么都没录。不管怎样，我还有它，真好！我抱着它跑回家，躲到自己的房间里，开机，磁盘错误。再开机，磁盘错误。我不停地开关机，哆嗦着看屏幕上一再刷新的“磁盘错误”。
我把它插到电脑上，音箱咚的一声震在我的心上，显示器上蹦出来那么一个灰色的对话框，“磁盘未被格式化”！
没了，全没了！
世界突然那么安静，除了心跳声，什么都没有。
你最后给我的一点东西，都没能留住。
把MP3摔碎之后，才猛然想起，那上面还有你的掌纹，可是，眼泪一点一点的落在上面，晕开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八
“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是谁在唱《童话》？光良？还是……你？
盼着你回来，盼着你牵我的手，终于开始觉得你也喜欢着我的时候，却被告知，我们的爱，是一个孕育在腹中的死胎，它连出生的机会都已经没有了。
你说你……
说你什么好呢？
我不会再跳起来打你的脑袋，不会再用说教的口气对你说话，不会再凶你，不会再任性……
不是“不会再……”，是“没有机会再……”了。
天黑了，天又亮了，想你啊，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能不能回来，哪怕只是在我的梦里待一会儿也行。你说你就不能回来看我一眼吗？就一眼！你说你……
你说你烦不烦！我挂着MP3，塞着耳机，手插在兜里，满操场地游荡，你就看不出来我脸上写着“谢绝打扰”四个大字吗？硬是伸出一只手来拦住我的去路，用一副欠揍的神情，推销的语气介绍什么文娱社！你说你怎么就能在我直翻白眼的情况下还咧开嘴悠然一笑，抄起我的胳膊强迫中奖地拽着就走，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艺术气息,来参加我们文娱社吧，保证你高中三年的生活丰富多彩。你好像不太感兴趣哈，没关系的，兴趣是可以培养的嘛，谁也不是天生就有的。你看，你不用拘谨，真的，也许你现在还没有什么特长，但在咱们文娱社锻炼一个学期之后我保证能发掘出连你自己都看不到的优点……”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我扒拉你抓着我袖子的手，可是扒拉掉这只那只就附了上来。请问你是八爪鱼啊？我那么明显的厌恶，你就算大脑迟钝感觉不到也该能看出来吧，怎么还能厚着脸皮长长久久地赖着？你就不觉得难堪？！
我忍无可忍地甩开你的手，用我平生最严厉的语气吼了出来，我说：“你放开我！”
周围原本很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杂糅着好奇和八卦的眼睛看了过来。
谁知道你就愣了那么一瞬，时间短暂得甚至不够我均匀地喘上一口气！你非常“善解人意”地拿掉我的耳机，然后还毫无愧疚感地以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口吻说，“对不起，同学，我没注意到你戴着耳机呢。刚才我说的话你可能没听清，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文娱社。并且希望你能够考虑我的建议。”你还真把自己当头蒜哈，我凭什么考虑你的建议啊，你是我什么人呀你！
我甩手要走，你眼疾手快的再次拦住了我的去路。“同学，你是高一新生吧，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详细介绍一下。”你说你怎么就那么难缠？连站你身边儿的青梅竹马都看不过去地拍着你的肩膀说，“哟，你什么时候这么执著了？”
我狠狠地砸着脑袋叹气，我一边打着暂停的手势一边无奈地妥协，“哥！哥！哥！大哥！你是我亲大哥行吗！我求你饶了我吧，你说这操场上这么多人，您换个人折磨行不？”
你异常坚毅地摇了头。
思量再三我终于跟在你身后走到人群围着的宣传板旁边，在你的入社记录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你拍拍我的肩膀说，“对不起啊刚才，我没看见你的耳机。”
我冷笑着哼了一声，狠狠地咬住下嘴唇，你知不知道其实我的耳机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不摘掉它就是因为不想被人打扰而已……你是真这么没眼力见儿还是装的啊？！ 二
我晚上睡觉前窝在被窝里祈祷，我说千万别录取我啊。为了这个，我连面试都没去，可是那录取名单上怎么就赫然印上了我的大名！我难道就那么倒霉，连祈祷的时候都凑巧站在了上帝他老人家的盲点里，任我怎样的顶礼膜拜他都看不到我虔诚的表情！我质问你为什么录取我，你说，“我和你实在是有缘。”
学校艺术节开幕式的时候你戴着鸭舌帽，眼睛遮在帽子的阴影里，我仰起头也只能看到你咧开的嘴角。你嘴唇一动，我们就得配合你，为你鞍前马后地忙活。
你没看见你身边的社员都满头大汗啊，一个人站在舞台上纳凉，你当你是交通警察吗？带着大盖帽站交通岗上只要挥挥胳膊就算完成任务了！
不过说实话，你的指挥让整场演出井然有序，偌大的一台演出，台前幕后的甭管是演员还是观众，全都尽兴而归了。所以你问起我们活动办得如何，我竟然忘情地竖起拇指说了一句：“非常棒”。你特迷人地笑了一下说：“就你和我心有灵犀！”
你说得我脸上一烧，说话都不利索了。
三
你说你活得那么精彩那么优秀，你非拖我下水干吗？ “冥想”乐队的主唱，文娱社的社长，潇洒的行事作风，每周一次被叫到政教处训话的经历，你带着传奇色彩以惊人的辐射力投射进全校同学的眼睛里。那么多女生对你趋之若鹜的，你喜欢跟女生打情骂俏我没意见，但是你能不能注意点儿影响？至少把你那些个风流韵事掩藏得好一点儿，别让你那位青梅竹马发现成吗？我一边儿得点头哈腰地跟人家承诺一定把你的新动向巨细靡遗地向她汇报，一边儿还得给你的小风流打掩护，我亏不亏心啊我！
那青梅竹马是你女朋友吧，最亲的那个？你思想开放我管不着，可是也麻烦你跟女朋友搂搂抱抱的时候别旁若无人地站在我面前行吗？好歹也该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吧！看见她那幸福的表情，我嫉妒得心直淌血你知道吗？
你说你干吗非在我生日那天去阿萨帝唱歌？当不当正不正地让我撞上？没准备礼物怎么了，我又没跟你要，你干吗还要赖在我们包间里非得唱上一首《童话》？你知不知道你那副太像光良的嗓子会给我留下太多回忆，会让我在你消失之后每听一次他的歌就揪心揪肺地疼一次？你为什么偏偏盯着我的眼睛唱歌，会让我想入非非的，你知不知道？你可以挥一挥衣袖就不带一片云彩地潇洒离开，我行吗我？
歌还没唱完，你那青梅竹马就来了，瞪了我一眼之后不由分说地拽着你就走。你看你看，女朋友掉醋缸里了不是？！
后来我去洗手间的时候碰到她了，她跟我促膝小谈了一番，“怪不得他的事儿你从来不跟我说，真没想到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还成家贼了我！我一边儿劝你收敛，一边儿劝她别多心，一直以为自己在你俩中间左右逢源的，结果却成了猪八戒照镜子！
我说，“姐姐，您那男朋友还是自己看紧了吧，我不伺候了！”
你说说吧，你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四
今天经过体育场的时候，被羽毛球打中了脑袋。
最近身体不太好，血糖有点低，我弯腰把球拣起来，眼冒金星地递给一个跑过来道歉的男生。他高高瘦瘦的，穿衣服的风格很像你，连走路的姿势都那么像。可是他的面孔却仿佛被打上了马赛克，怎么都看不清。他热情地邀请我和他们一起打球，我拒绝了。
你也知道我是那种只会拿着球拍乱划拉的主儿。当初你那青梅竹马跟我单挑羽毛球的时候我也是一时血热就答应了下来。她的球打得刁钻，害我只有拣球的份儿。我知道她是故意整我，本来想认个熊算了，可是看见她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蒸馒头还争口气呢，我就是被她折腾死，也要跟她死磕到底！
你说你和文娱社的那帮哥儿们怎么就那么凑巧啊，偏在我累得狼狈不堪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还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儿观战？
你说你们无聊不无聊吧，没事儿在教室里学会儿习就不行？看女生打羽毛球那么有意思啊！害的本来就不会打球的我更加手足无措了。你还好意思弯着腰笑，你说你笑神经极限怎么就那么低！我要是有把钢刀就立刻让你血溅五步你信不信？就算要不了你的命也让你终生残疾！
你走到青梅竹马那边儿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她把球拍甩给你还顺便把你推倒了。她的话我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你就这么护着她？说的好听，还‘要教她打球我来就行’！告诉你，我压根儿没想教她打球。我就是想让她出丑怎么了吧！”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那叫一个决绝！
女朋友跑了，你怎么还能满脸羔羊一样无辜的表情，一副弃妇一般哀怨的口气对我说,“你倒是把我拽起来呀！”
我木偶似的走到你身边伸出手。我该你的还是欠你的？不然你干吗一边邪恶地撇着嘴角说，“怕我有传染病啊！” 一边还怨毒地瞪着我呀！我不就把袖子拉下来把手罩住吗？你都隔着袖子拉住我的手了，还废话个什么劲哪！
你的废话就是多，就陪我练会儿球，也要啰里八嗦说那么一大堆！算了，我实在不想再想起你的那些废话了！
五
认识你的第二个秋天。
带点暗绿的黄叶子洋洋洒洒铺满了你陪我练过球的甬道上。我拿着英语书逃掉了晚自习。路灯照例没有开，你也知道咱们学校的路灯好像根本没装电线一样，如果不是有领导莅临绝对不给面子。我抱着书，一脚一脚踩在落叶上，摸黑享受着脚底下传来的“咔吧咔吧”声。
你说你不相信直觉，那为什么你迎面走过来的时候，虽然我没看清面孔，甚至在染着墨色的空气里不辨身形，但我就是知道那个落寞的家伙是你。
你一直一直走到我面前，眼看就要相撞的时候，才稍稍拐了个弯，绕着我擦肩过去。你说我来不来气？都走到我面前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算你看不清，一起混了一年多了，好歹也能认出个轮廓来吧！我转过身去拉了你一下，可能是角度不太对，手在你的袖子上蹭了一下，直接滑了下去。
你说你至于摆出那么惊讶的表情吗？你不一直说我是夜猫子转世的吗，晚上遇到夜猫子不是再正常不过么？你牵了牵嘴角，低下头去，就像你走过来时候那种随时准备翘辫子的样子。在我面前你什么时候不是趾高气昂的大爷样儿，那天你头一回低着头，跟犯了错误的小弟似的！
“是你啊。”你的声音很低，是那种迟钝如我也可以轻易听出来的失魂落魄。
你走了，不再搭理我。我跟上去，一声迭一声地问，“你怎么了？”现在想想都觉得生气，你失落我紧张个什么劲儿！
我坐在足球场中间看你绕着它足足跑了五圈半，你终于停下来，一步一步踱到我身边坐下。你说，“我爸妈分手了，我……也分手了。”也许是看到了我充满了怜悯的表情，你补充了一句，“我提出来的。”
“你提的分手还装的跟失恋了似的，你说你那青梅竹马，多好的女孩儿呀，哪配不*了？你爸妈分手……好像还真*事哈。那你还把女朋友甩了……什么？因为她要出国你才提的分手啊？”我愣愣地看着你，喉咙堵住了似的难受。
爸妈离婚，青梅竹马出国，似乎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你还能健健康康地坐在我身边絮叨，也挺神奇的哈！我正想着怎么安慰你呢，你突然冒出来一句，“我跟你说这些干吗呀！”
我哪知道你要干吗？喜欢你我就活该受委屈呀我！
我剜你一眼，拔腿就走。你说你干吗还拽着我不放？一边儿磨叽你那些破事儿，还一边儿摆出一副忆苦思甜的豁达劲儿！
我那天本来感冒来着，晚饭之后一口气儿吃了两片感康，你跟我说话那会儿我已经轻飘飘的了，一抬头看到三张脸，全是你！你拿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儿，你说：“这是什么？”我说：“你当我白痴啊，连油条都不认识！”
你摸摸我脑门儿，然后大惊失色地把我拽起来。“怎么你发烧了也不说一声儿！”不是我不想说啊，实在是没机会……
医院离得不远，你把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后把我背起来，边走边唠叨，“你别怕啊，咱们这就去医院！”你当我要死啦！你真当我意识模糊啊！我也就是感冒了，其实脑袋里面儿清醒着呢！
你说你的背怎么就那么硬啊，我趴在上面还要随时担心会被硌死！不过除此之外感觉倒也不坏，至少我不用跳起来才能打到你的脑袋！我拍拍你的脑袋说，“你说咱俩像不像猪八戒背媳妇儿啊！”
你说，“像！像！像！”你说，“呆会儿到了医院听话点儿啊！”
我趴在你背上，眼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记忆里，那一天的你温柔的失了真。
“你别对我太好行不行？你是把我当社员，当哥们儿，当妹妹那样的对我好，这我都知道，可是你这样儿我受不了。我喜欢你啊，是那种喜欢，好喜欢好喜欢。怎么办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反正不管我说了什么你都会当我大脑短路，于是我肆无忌惮地把心都掏出来了。
你记不记得啊？我肯定说过那样的话，本来我是准备装傻下去的，当从来没有说过，可是现在提醒你也没有关系了，反正不管怎样，都不可能有机会为那些傻话负责了……
六
后来咱们非常有默契的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好像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你不曾背着我去医院，我也不曾用一种晕乎乎的表情对你疯言疯语。
你高三的时候把文娱社全权交给我负责。
文娱社社长真不是人当的！你说那么一堆自负的用鼻孔看人的社员，老社员加上新进的，哪有什么好说话的主儿？柿子净挑软的捏不是？！
我去找你帮忙，你义愤填膺地拍案而起，我还以为你会帮我好好整治一下社里的风气，结果你只是请他们吃了顿饭！
你在饭桌上搂着我的肩膀说，“我们俩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才请大家吃饭真是不好意思，以后她的工作就请大家多多帮忙了。”
说也奇怪，这些家伙还都买你的账，一个一个点头如捣蒜的！
瞧你说得跟真事儿似的，我一顿饭都没吃好。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激动，等到人去盘空的时候我跟你说：“谢谢你啊，还帮我骗他们！……放心吧，我不会当真的。”
结果你气哼哼的撇下句：“那最好！”扭头儿就走了，那顿饭还是我买的单！
为了你酷爱的飞行员事业，你必须去沈阳体检，一个星期左右。我说要送你一件临别礼物预祝你一路顺风。
你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通儿才慢悠悠的开口，你说，“你身无长物的……就这MP3还值点儿钱，把它给我吧！”
你倒是不跟我客气哈，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厚颜无耻！我只好把MP3摘下来挂在你脖子上。
“那行，我走了啊！再见！”你抓着MP3，跟个弥勒佛似的那么笑着走了。
“再也不见！”我对着你的背影喊。
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一语成谶。
七
从沈阳回来的前一天，你给我打电话。叙述一下你在那边非人的体检生活就行了呗，你说你干吗还要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可以憋在心里等到回来再说啊。这样，也许这样，我就没有理由让自己的心疼地死去活来。
“你说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了，还一直没名没分的，等我回去就给你个名分怎么样？给我当女朋友吧，那天饭桌儿上不是还对大家公布来着吗？你不用狡辩了，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啊，对了，我在MP3里给你录了点东西，等回去给你听。”说着你*笑开来。
第二天，一整天待在教室里，午饭都没敢出去吃，就怕你来找我的时候我不在。可是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就不能在放人家鸽子之前先知会一声儿？
直到你的英雄事迹全校都传遍了的时候，我才知道，你放的这鸽子，永远都飞不回来了。你说你，一起混了一年多，就没见你做过什么对得起良心的事儿，好不容易见义勇为一次。你……
从来没想过，我参加的第一个葬礼，是你的。我看见你救的那个女孩儿梨花带雨的悲伤，难怪你会这么拼命，为了救下她挨了17刀！哭起来都这么美的女孩子还真是稀罕。
你干吗那么直盯盯地看我？你怎么还能笑地那么灿烂？你就真的听不到也看不到吗？！满世界都是哭泣的声音，你赚足了是不是？！
你家的客厅地板上，凌乱地摆着你的东西，衣服、球鞋，甚至还有你那没来得及洗的袜子。你常常抱着耍帅的吉他，茶几上，有我的MP3。
“阿姨，那是他留给我的东西，能给我吗？那是唯一一件他留给我的东西，真的是，留给我的，请您给我吧！”明明是我自己的东西，我还要央求着你妈妈把它还给我。和你爸爸离了婚，她只有你一个依靠了……她把你的每一件东西都当宝贝似的藏起来，你看见了没有！
MP3上都是斑斑的褐色血迹，能够清晰的看出你掌心的纹路。你妈说你抢救的时候还一直攥着不放。
真好！我还有MP3，里面还有你录给我听的话，你会说什么呢？不是说回来就给我个名分吗？会说喜欢我吗？不是哥儿们，也不是妹妹那样的喜欢，还是，为我唱了一首《童话》？你不是说过吗？回来之后你会哄我开心，唱我喜欢听的歌……或者，只是耍我，其实你什么都没录。不管怎样，我还有它，真好！我抱着它跑回家，躲到自己的房间里，开机，磁盘错误。再开机，磁盘错误。我不停地开关机，哆嗦着看屏幕上一再刷新的“磁盘错误”。
我把它插到电脑上，音箱咚的一声震在我的心上，显示器上蹦出来那么一个灰色的对话框，“磁盘未被格式化”！
没了，全没了！
世界突然那么安静，除了心跳声，什么都没有。
你最后给我的一点东西，都没能留住。
把MP3摔碎之后，才猛然想起，那上面还有你的掌纹，可是，眼泪一点一点的落在上面，晕开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八
“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是谁在唱《童话》？光良？还是……你？
盼着你回来，盼着你牵我的手，终于开始觉得你也喜欢着我的时候，却被告知，我们的爱，是一个孕育在腹中的死胎，它连出生的机会都已经没有了。
你说你……
说你什么好呢？
我不会再跳起来打你的脑袋，不会再用说教的口气对你说话，不会再凶你，不会再任性……
不是“不会再……”，是“没有机会再……”了。
天黑了，天又亮了，想你啊，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能不能回来，哪怕只是在我的梦里待一会儿也行。你说你就不能回来看我一眼吗？就一眼！你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