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真·悬疑无双 第一季(完)天涯点击量排名第二的小说

Eienw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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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未知数——幽灵缠绕(1)

幽灵未知数之——

幽灵缠绕

前记:传说,人死之后,灵魂不会立即消逝,它依旧存在于充满电磁的空间中,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它会象蛛网一样,无声无息地附着在另一个人身上;而这时,原有的记忆和意识就会被覆盖,一种新的体验也随之被激活。——迷信的人把这种现象称之为“鬼附体”,而科学的解释,则是把其归类为精神病理学的一种。本文所述的故事,并不支持以上的任何一种解释,也就是说,本文既摈弃刨根问底的科学精神,也摈弃神秘蒙昧的迷信思想,从某种意义上,它只是一个关于寻找失落的爱情、以及灵魂回归的故事……



有道是:四川自古多险途,本故事就发生在四川省境内。——这是一座不高的山,一条公路修筑在山腰间,在山的背阴面有一个U字形弯道;公路外侧是峭壁,下面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死水沟。自公路通车以来,这个死水潭每年都要吞噬掉许多失事的车辆。司机们都把这个路段称之为“死亡弯道”。

山下有一个小镇,人口不多,稀稀落落地散落在三面环山的盆地中央。这里交通不便,原本属于穷乡僻壤,几年前,镇政府依托本地的自然风光,把这里建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度假胜地。如今小镇的名称也改了,叫作“幽然山庄”。现在是隆冬季节,山上山下草木凋零,正是旅游的淡季,幽然山庄这段时间很少有游客光临。

故事的主人公名叫苏兆瑞,一年之前,他的妻子在死亡弯道下面的死水潭里溺水而死,一直到现在,尸体还没有被打捞上来。过几天就是妻子的忌日,别人都是在故去亲人的坟头前进行祭祀的,而苏兆瑞只能重返妻子的葬身之地,聊以寄托自己的哀思。

苏兆瑞乘坐的是一辆跨省的长途客车,他在座位上一直昏昏欲睡,汽车通过U形弯道时,他才猛然警醒,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了目的地。

下车的时候,售票员指着前排的行李架向他问:“同志,您是不是忘您的行李?”苏兆瑞摇摇头,径直下车了。苏兆瑞是个作家,通常他出门的必备行李,只是一支笔和一沓稿纸。他这次来到幽然山庄的另一重目的,也是为了躲避城市的喧嚣,以便于潜心进行文学创作。现在已经是夜晚,一番跋涉后苏兆瑞感到身心俱疲,首要的任务是找个落脚的地儿。

“守望旅馆”是一家庭院式的小旅馆,管理员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苏兆瑞向他报了姓名之后,却见他满脸惊讶,笑着问:“您说您叫苏兆瑞,您和省里那个著名的作家同名同姓?”

苏兆瑞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偏僻之地,也有人听说过他,于是笑着回答:“我就是那个作家。”

小伙子满脸敬慕,连声说:“失敬失敬,想不到您这么年轻!我拜读过您的许多作品!”接下来他又自我介绍说:“我叫葛多;不瞒您说,我也是个文学爱好者,曾在报刊上发表过几篇文章,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哩!——不过比起您来,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了!——不知您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如果我有一些写作方面的问题向您请教,希望您不要拒绝……”

小伙子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可见是个健谈的人。苏兆瑞哼哼哈哈地应付着,挑了间客房,早早休息了。

次日一早,管理员葛多便来到了苏兆瑞的房间,端茶倒水,对这位作家尽献殷勤。葛多果然是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话没说上几句,便扯到了“文学方面的问题”。他说:“我知道您是个小说作者,我可以为您提供一些写作方面的素材,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其实苏兆瑞毫无兴趣,只是为了敷衍他的热情,淡淡地说:“你说来听听——”

“确切地说,这不是一个故事,而是我的亲身经历。”葛多煞有其事地说,“我有一个表妹,半个月前,从南方打工回来之后,莫名其妙地患上了一种怪病,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所有的亲人她都不认识了;有时候她甚至会指着镜子里自己的投影失声尖叫,然后向周围人质问:她是谁,镜子里的那个女人是谁?——这件事确实令人不解!”

“她是不是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什么的?”苏兆瑞插口问。

“我也正是这个想法。但是镇上的人都说她是被鬼附了体!——你知道,村民们都缺乏基本的科学素养,所以同他们实在没法交流!”

苏兆瑞也不想就这个问题同他继续交流下去了,于是岔开了话题:“镇上有没有出售香烛祭品的商店?”

“镇东头有一家殓衣店,那里附带出售香烛祭品,不过离这里很远,不容易找得到。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跑一趟。——对了,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用?”

苏兆瑞简略地把自己来到小镇的目的告诉了他。葛多听了,先是满脸惊讶,接着又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去年在死水潭里溺水身亡的,原来是您的妻子?”

苏兆瑞点点头,说:“怎么,你也知道这件事?”

“镇上很多人都知道!”葛多随口回答,接下来他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问了这么一句奇怪的话:“请原谅我的唐突,请问您的妻子叫什么名字?她是不是叫作——”

“她叫什么名字,这与您有关吗?”苏兆瑞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颇为不满。

葛多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声道歉。苏兆瑞要亲自去往那家殓衣店,详细问了路径,转身便要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听见葛多在后面大叫一声:“唔,我想起来了,您妻子的名字是不是叫作红袅衣?”

这小伙子如此不识趣,让苏兆瑞烦恼异常,回过头去,用严厉的语气说了一个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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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缠绕(2)

这小伙子如此不识趣,让苏兆瑞烦恼异常,回过头去,用严厉的语气说了一个字:不!

本地有一种风俗,如果一个人先于父母而死去,他就没有资格入土安葬,而是用青砖砌成一个长方形的简陋墓室,在把棺椁封闭进去;当地人都把这种墓室称之为“丘”。

死水潭附近散布着几十座这样的“坟丘”,历经风雨侵蚀,有几座“坟丘”的墓壁已经坍塌,里面的棺椁赫然裸露着,给周围的气氛平添了几分诡异和不祥。一年四季,这里都罕有人至。

苏兆瑞摆好了香烛祭品,面对着死水潭,默默地祷告着。

死水潭对岸是一堵峭壁,在这里不时还能看见上面的公路上有汽车通过,汽车的呼啸声让苏兆瑞揪心不已,他闭上双眼,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他心里不断重复着这样一个想法:如果当时开车开得慢一点,就不会发生拿起惨剧了!



苏兆瑞的妻子名叫眉红,他们认识的时候,眉红还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儿。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眉红当时的条件都是相当优越的。她父亲是一家公司的经理,她本人的相貌也是千里挑一,尤其是她的一头秀发,从十岁蓄到成年,已经长及腰身。这样的条件,能让所有的男士都怦然心动。

而当时的苏兆瑞还没有成为一个作家,仅仅是一个在社会底层挣扎的无名之辈;所以苏兆瑞至今都不明白:当初眉红为什么会爱上自己,并且爱得如此炽烈?

两人的爱情自然遭到了眉红家人的反对,尤其是眉红的父亲,他无法接受、甚至无法想象自己的女儿会嫁给一个穷光蛋。他给女儿的最后通牒是:如果你嫁给他,你就不再是我的女儿,也不再是这个家庭的成员!

谁料想眉红小小年纪,性格确实如此的执拗,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次日一早便离开了家门,桌上只留了一张写给父亲的字条:我选择了离开;但是您并没有失去您的女儿,相反您还会获得一个亲人,那就是您的女婿苏兆瑞!

眉红得到了爱情,却失去了生活上的优裕。两人甚至都没有资财举行一次像样的婚礼,婚后的生活也颇为凄苦。经过长期努力,苏兆瑞在写作方面取得了成功,出了名,收入也丰厚起来。但是眉红怎么也料想不到,在幸福的大门刚刚向她敞开之时,苏兆瑞竟然向她提出了离婚的要求。

眉红先是感到古怪而不可思议,而丈夫离婚的借口同样古怪而不可思议:作为一个作家,在生活和精神上必须极度孤独,才有可能写出优秀的作品。这种人不适合婚姻生活,在事业和爱情之间,他宁愿选择前者。

就象当年眉红离家时的执拗与决绝态度,她发现丈夫要离婚的心意也是不可回转的。苏兆瑞和眉红签下一份协议:所有家产都归眉红所有,只要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苏兆瑞可以不带走一个子儿!

就象当年释迦牟尼的出家,苏兆瑞在交割了所有尘世的俗务之后,便也要离家出走,去异地寻找新的写作素材了。

分手之际,眉红带着极大的疑惑和痛苦审视着自己一直挚爱不渝的丈夫,最终颤抖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难道你忘了,当初我为了这份爱,失去了多少东西吗?

苏兆瑞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抖抖手中的协议书,说:瞧,这就是你得到的补偿。

眉红还不死心,又问:你究竟爱过我没有?

苏兆瑞这样回答:很遗憾,从来没有!——当初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而你对我的爱,也无非是一种怜悯和施舍;譬如一个乞丐,在面对一个趾高气扬的施舍者的时候,便面上显得卑微而驯顺,内心里却是怀着一种深深的憎恨感;现在呢,这个乞丐咸鱼翻身了,他可以随手抛弃在别人看来很珍贵的东西。你知道吗,这样做会让我的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也许在我们结婚的那一刻起,我就盼望着有这样一天了!

这番表白让眉红极为震惊,她问:这么说,当初你和我结婚,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

“没错——”苏兆瑞打断了她,轻松地嘘了声口哨,“而是出于一种深藏在心底的憎恨!”

苏兆瑞离开了家,眉红摊到在地上,痛苦的几乎要失去知觉了。

第二个打击接踵而至。眉红失魂落魄地回到父母家时,发现大门已经上了锁,邻居告诉她,眉先生一家半年前就已经移民去了加拿大,并没有留下任何物品或口讯。——眉红这才意识到,原来一直到现在,父亲依然没有原谅她,依然在恨她,不然不会连举家移民国外,都不让自己的女儿知道。

她那么绝望地想:在这个世上,原来并没有真心爱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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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缠绕(3)

苏兆瑞的思绪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他扭过头去,发现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红衣的姑娘,眉清目秀,身段窈窕,苏兆瑞觉得她很面熟,但又记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她。同时他又感到有些诧异:在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无端冒出一个少女来?——闹得就象聊斋上的气氛似的。

苏兆瑞正要搭腔,那女孩却笑吟吟地率先开口了:“你从哪里来的?我看你很面熟啊!”

苏兆瑞既惊讶又好笑,心想: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不是幽然山庄上的人?”

她摇摇头,忽然又这样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说完不再开口,依旧笑吟吟地等待着对方回答。苏兆瑞只好点头答应,静静地观察她

她指着前面的死水潭,说道:“我的发卡掉进水里了,你能不能帮我把它捞上来 ?——我不会游泳,看见水就害怕!”

这样荒唐的请求让苏兆瑞哭笑不得。别说现在是冬天,即便是夏天,也没有哪个傻瓜会潜入潭中,去打捞一个小小的发卡。于是他笑着向那姑娘说:“既然丢了,干脆买个新的!”

那姑娘怔怔地盯着潭水,摇头说:“不,已经没有机会了!”她的言谈举止如此古怪,以至于苏兆瑞怀疑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现在已经快要中午,而苏兆瑞连早餐都没有吃。镇中心距离这里大约6里,他离开的时候提醒那女孩:“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荒郊野外的,多不安全!”

今天是农历12月27,已经到了年关,镇中集市上熙熙攘攘,人们都在忙着办置年货。苏兆瑞来到一家餐馆,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服务员送来饭菜,他吃到一半,猛一抬头,忽然看见窗外有一张面孔,一双大眼、直盯盯地看着他。这人正是先前在死水潭那边遇见的红衣姑娘。

苏兆瑞感到莫名其妙,打开窗户,向那姑娘问:“咿,你怎么也来到了镇上?”

她回答:“我一直都在后面跟着你,难道你就没有察觉?”

苏兆瑞越来越疑惑了,“你干吗跟着我?”

那姑娘瞪大了双眼,怔了一会儿,接着摇摇头,不知是不愿回答,还是自己都说不清楚原因。

接下来苏兆瑞继续低头用餐,而那姑娘始终在窗外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于是向她说:“你要不要进来?我可以请你吃饭!”

听了这话,那姑娘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使劲地点头,迫不及待进了餐馆。

吃完饭,结了账,苏兆瑞想在本地的集市上逛一逛,但是那姑娘却成了甩不掉的尾巴,始终跟在他身后五米开外,不离不弃,即使苏兆瑞上厕所,她也要在门口等候。苏兆瑞摇头苦笑不迭,心想:这女孩果然脑子不正常!

每天的下午和晚上,是苏兆瑞的写作时间,这时他必须返回自己的住所了。他想了想,然后来到一家商店,买了一个发卡,招手让那姑娘到他跟前。

“这个给你,”苏兆瑞说,“你家在那里,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她接过发卡,愣了一阵,回答道:“我家里这里很远,我已经记不清回家的路径了!”苏兆瑞无计可施,这好让她继续跟着自己。

回到守望旅馆,管理员葛多迎了上来,没有理会苏兆瑞,却向他身后的姑娘说:“秀秀,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你爸妈知不知道你来了这里?”

那姑娘没有回答,苏兆瑞问葛多:“你认识她吗,她究竟是谁?”

“她便是我的表妹沈秀秀,”葛多回答,“今天早上我给你提到过她,你已经知道,她这里有问题——”葛多指指自己的脑袋,向苏兆瑞暗示。

忽然那姑娘却大声叫道:“我不叫沈秀秀,我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了,我的名字叫红袅衣,这次你们一定要记住!”

葛多耸耸肩膀,故作风趣地说:“瞧,又来了!”

而这时苏兆瑞却陷入了疑惑,他问葛多:“红袅衣——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

“您真是好记性,”葛多略带讽刺地说,“我今天早上给你提到过这个名字,看来你并没有忘记!——我表妹自从犯病以来,就总说自己的名字叫红袅衣,!——什么狗屁不通的名字,中国哪有姓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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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缠绕(4)

无论葛多如何劝说,沈秀秀始终不肯回家,葛多只好留她住在了这里。苏兆瑞回到自己房间,铺开稿纸,尝试构思自己的新作品。写作需要平心静气摈弃杂念,苏兆瑞上午刚刚祭奠了自己妻子,心情一直没有得到解脱,不由又陷入了对往事的痛苦回忆之中。

苏兆瑞一直低估了妻子的执著以及对他的爱。苏兆瑞离开了家,离开了眉红之后,果然就象一个流浪作家一样,在异乡浪迹了整整一年。在这期间,他并没有给眉红打过一个电话、写过一封信。——如同小孩子玩捉迷藏游戏,苏兆瑞也是意图要把自己藏起来,一直藏到别人都认为他失了踪、从而彻底忘掉他为止。——整整一年过去了,苏兆瑞满以为,即便是最有耐性的小孩,也不会无休止地进行一场毫无结果的游戏,同样,他的前妻眉红这时也应该忘掉他了。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苏兆瑞回到家乡,便听人说,由于一年前的那次打击,眉红已经疯掉了,一直住在市内的精神病院里。

苏兆瑞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一种结果,不由为当初的行为懊恼异常。他来到那家精神病院,眉红还是原先的模样,但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变样了。

她象个小孩儿一样,给饭就吃,送茶就喝,递个枕头,躺下就睡。眉红的病情相当严重,已经引发了失忆症,认不出身边的任何人了。尽管如此,由于残存的情感记忆,她对苏兆瑞仍有一种本能般的依赖感。在医院的半个月里,眉红若有片刻见不到苏兆瑞,就会显得焦躁不安,好像担心再次失去他。

医院条件不好,苏兆瑞便把妻子接回家里,抛下手头上的一切工作,专职伺候她。即便如此,也丝毫不能减轻他心头的愧疚感。

有天晚上,苏兆瑞拥着妻子躺在床上,给她唱歌谣,讲故事,象哄小孩一样,看着她渐渐闭上眼,方才悄悄下了床。他轻手轻脚从衣柜里取出了一些衣服,叠好后装进一个旅行包里,挎在身上出门去了。当时眉红并没有睡熟,在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了苏兆瑞的这些举动。

苏兆瑞拎着一大包衣服来到楼下的洗衣店,不经意间看见店门外闪过一个人影,他追了出去,发现那正是他的妻子眉红。她赤脚散发,严寒的天气里她只穿了一件睡袍,脚步急促,不顾马路上车来人往,象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闯;一边还失魂落魄地尖叫着:“你到哪里去了,你到哪里去了,你快回来……”

行人纷纷驻足观看,猜不透着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过苏兆瑞心里一下便明白了:她这是在寻找我,她生怕再次失去我!苏兆瑞飞奔向妻子,紧紧抱住了她,霎那间泪如雨下。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不过苏兆瑞毫不在意,抽泣着向妻子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眉红用同样的力度抱着丈夫,寒流冻得她只打哆嗦,她颤抖着问:“我见你收拾了行李,你是不又要离开我了?”

苏兆瑞这样回答:“从此以后,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如今,在这间客房里,眉红那苍白清秀的面庞异常清晰地浮现在苏兆瑞的脑海之中。苏兆瑞放下笔,感觉心脏有一种抽搐的迹象。他抬起头,忽然间发现窗户外面有一张面孔,同样苍白而清秀,不过那是沈秀秀的面孔。——原来她一直在外面窥视着苏兆瑞。

苏兆瑞写作期间不容别人打扰,此时颇有点不快,开门向她说道:“秀秀,你这样很没有礼貌,你知道吗?”

语气颇为严厉,秀秀嘴角一撇,委屈的要哭,她说:“我不叫秀秀,我叫红袅衣,我告诉过你的!”说完跑回自己的房间。

“红袅衣,红袅衣——”苏兆瑞关上门,喃喃自语着,“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他不停拍打脑袋,仔细在记忆里搜索着,霎那间他的表情如同定格了一般,他想起了这个名字的来历。

多年前他曾经写过自传类型的爱情小说,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就叫做红袅衣,在眉红患上精神病之前,苏兆瑞曾多次都给她听;由于小说里红袅衣的原型便是眉红,所以她格外喜欢这部小说,甚至把这篇作品当成了丈夫写给她的“超大型情书”。——而蹊跷之处在于,苏兆瑞的这部小说根本就没有发表过,沈秀秀何以也用上了“红袅衣”这个名字?——难道这只是一种巧合?

苏兆瑞心中充满了疑惑,来到楼下,找到管理员葛多。葛多是个业余作者,趁机拿出自己的作品,要向他讨教。苏兆瑞哪有心思讨论这些,张口便问:“你表妹秀秀究竟是怎样得上精神病的?”

“我今天早上就要说给你听,你却不给我机会,”葛多这样说,“秀秀的病得的非常突然,也非常蹊跷……”

秀秀一直在南方打工,今年已经二十三岁,父母在家乡给她订了一门婚事,男方是一个煤矿矿长的儿子,小伙子长相还可以,就是左腿有些残疾。半个月前,秀秀回来相亲,见了男方,心里十分不情愿。但是父母委婉相劝,男方又极尽殷勤,秀秀一时不忍拒绝。

腊月初八这天,矿长的儿子约秀秀出去,谈恋爱的场所自然是越偏僻越好。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死水潭附近。秀秀要去方便,死水潭那边坟丘连绵,正是掩身的好地方,于是就去了那里。矿长的儿子在这边等了足有半个小时,仍不见她回来。不得已去哪里找她。只见秀秀躺在岸边,裤子褪了膝盖处,人已经昏迷了。矿长的儿子吓了个半死,连忙叫人将秀秀送进医院,直到第二天,秀秀方才醒来。不过醒来之后,人已经疯了。

“她发疯的时候有什么表现?”听到这里,苏兆瑞插嘴问了一句。

“今天中午你已经领教过了,”葛多说,“那次昏迷之后,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身边的亲人一个都不认识了,口口声声说自己叫作红袅衣!——对了,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她非常怕水,也怕看见镜子,她家里的镜子都让她给摔碎了。”

“还有,她是不是还经常到处寻找自己的发卡?”苏兆瑞又插了一句。

“没错啊,你是怎么知道的?”葛多说,“我们给她买了好多发卡,她都说不是她自己的。——她是不是也管你要发卡了?”

苏兆瑞没有回答,继续问道:“在她发疯之前,你们当中有没有人知道红袅衣这个名字?”

葛多回答:“没人知道。——‘红袅衣’,什么不伦不类的名字,一定是她胡思乱想编出来的!——对了,你觉得她是患上了那种类型的精神病?镇上的人都相信她是被鬼附了体。”

苏兆瑞没有回答,却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今天早上,你曾说要给我提供一个小说素材,我没有接受。现在,我同样也要给你提供一个故事素材,你是个文学爱好者,这对你的创作,或许会有启发。”

葛多立即来了兴趣,拿起笔来,准备要做记录,却被苏兆瑞制止了。他声音悠长地说:“你只需要坐下来静静地听,这个故事,事实上就是我的亲身经历。”

在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苏兆瑞向葛多叙述了他和妻子眉红从认识到结婚,直到眉红发疯后的一段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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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缠绕(5)



葛多听完,同样陷入了迷惘,怀疑地问道:“这么说,红袅衣这个名字,以前除了你和你妻子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苏兆瑞点点头,接下来又略带讽刺地说:“是啊,除了文学作品,现实中谁会起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啊!”

“让我想想——”葛多叩着脑门,若有所思的样子,“你妻子临死前是个精神病,并且有严重的失忆症,同如今秀秀身上的病症,十分相似,难道秀秀真的是被鬼魂附了体?而这个鬼魂,便是你的前妻眉红?”

苏兆瑞没有回答,葛多却自己否定了:“算了吧,这是胡扯,世上哪有鬼,八成秀秀是患上了癔想型精神病!”

苏兆瑞静静地观察着他,过了一会儿又问:“我曾经问过你,秀秀是不是经常到处寻找自己的发卡?——你可知道原因?”

葛多摇摇头,反问一句:“莫非你知道?”

苏兆瑞说:“等我把答案告诉你,你就会觉得事情更加匪夷所思了”苏兆瑞接着叙述往事。

无论苏兆瑞在怎样无微不至地照料眉红,她的精神病始终不能减轻。去年年初,苏兆瑞决定带妻子去北京治疗,行程定在农历的腊月二十七号。

那天,苏兆瑞驾着私家车在省道上行驶,眉红坐在副驾驶台位置上。她有一头长及腰身的秀发,如今虽然她疯了,对自己的头发却依旧爱护有加,悉心照料,从不出错;这一点表现得颇象个正常人。可是谁也料不到,接下来造成惨祸的,也正是这一袭要命的长发。

当汽车来到那个著名的U形死亡弯道时,眉红忽然松开了安全带,双手在下面摸索着。苏兆瑞正在驾车,不敢分神,连忙问她:“你在干什么?”

眉红回答:“我的发卡掉车里了,我要找到它。”

“别找了,你影响我开车了!”苏兆瑞大声提醒她。

“找到了,找到了,”眉红惊喜地说,“发卡就在你的脚下!”司机的双脚在开车时的重要性众所周知,但是一个疯子哪管这些,伸手便要去拿。

这下彻底让苏兆瑞慌了神,汽车已经临近了死亡弯道的峭壁边缘,忽然失去了控制,一头栽了下去。

峭壁下面便是那个死水潭,汽车急速下沉,前窗的玻璃已经被摔碎,水流大量灌入。经历这等事故,苏兆瑞已经晕头转向,忽然间眉红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好像求救一般。霎那间苏兆瑞又清醒过来,脑子里有一个念头:救自己的妻子!

汽车完全被吞没,苏兆瑞屏着呼吸,通过前窗的破洞钻到车厢之外;他并没有立即浮出水面,而是始终紧紧握着眉红的手。但是她在车里怎么都出不来,身体痛苦地扭曲着。苏兆瑞这时才发觉,原来她的头发被缠在了方向盘上。此时两人已经快要窒息,汽车带着眉红的身体,已经快要沉入潭底,而在眉红的身体之上,苏兆瑞依旧紧握着她的手,苏兆瑞这时已经打算践行自己当初的承诺了:从此以后,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但是,人的忍耐力毕竟有限,在苏兆瑞失去意识之前,还是松开了妻子的手,任她沉入了不测的潭底……

葛多听完,不由感叹不已。他问道:“那起事故便是发生在去年的今天?”

苏兆瑞默然点头。葛多又问:“整整一年过去了,你妻子的尸体依旧在那潭中?”

苏兆瑞此时已经是潸然泪下,说道:“一来潭水太深,二来周围岸边地势复杂,我找过许多专业人士,都说打捞工作无法进行!”

“车祸的起因,是由于你的妻子在车内寻找发卡,而她的一头长发,也是导致她溺水的罪魁祸首……”葛多喃喃自语地总结着,表情越来越严肃。“对了,我忘记告诉你:秀秀在患病之后,就总是嚷着要绞掉自己的头发,还经常痛苦地叫喊:别拽我的头发,我都快憋死了!——没错,她挣扎时候样子,的确像是个溺水的人!”

苏兆瑞同样严肃地望着葛多,听他又说:“莫非,发生在秀秀身上的,的确是一起灵异事件?可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里容得鬼魂的存在?”

夜已深沉,旅馆的大门洞开着,冷簌簌的风不断灌入。苏兆瑞望着门外,眼光同样阴沉,若有所思地说:“谁知道呢,也许它们不存在,但也许它们无处不在!”

苏兆瑞躺在床上,很久方才入眠。凌晨两点左右,他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厕所在走廊尽头,里面还有一个浴缸,墙上挂着一面不大的镜子。苏兆瑞不经意间发现镜子里自己的面孔有点异常:那张面孔紧闭双眼,脸色苍白,仿佛是躺在一张床上,脑后枕着一个白枕头。

苏兆瑞使劲眨眼,镜子里的面孔却毫无反应,接下来又出现了一种幻想般的情景:那张面孔忽然发生了变化,眉心之间长出一个红斑点,脑袋摇摇晃晃的,仿佛是处在一个行进的车厢内。

苏兆瑞吃惊异常: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镜子出了毛病?他伸手向镜面摸去。这时,镜子里那张面孔忽然惊醒了,圆瞪双眼,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可思议。苏兆瑞吓得张大了嘴巴,镜中的面孔仿佛是在模仿他,同样也张大了嘴巴,这时候,他分明从镜子里听到了一声恐怖的尖叫!

苏兆瑞被自己的尖叫声惊醒了,这才发现刚才原来是一个梦,自己依旧躺在被窝里。

天亮后,他在楼下遇见了葛多,葛多告诉他:“昨天晚上,厕所里的镜子被人打碎了,这一定是秀秀干的;她发疯之后,最痛恨镜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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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缠绕(6)



苏兆瑞在镇上吃了早饭,漫无目的地四处游逛,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死水潭边。风声凄寂,几只乌鸦在头顶盘旋,不时会落在枯树的枝丫上,呱呱叫着,仿佛是在试图唤醒周围坟丘内的死魂。

苏兆瑞面对着潭水,默默向妻子祷告:当初我并没有践守诺言,我感到很愧疚;如果你的灵魂能够听得到,请你明示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仿佛这祷告被灵魂所获悉,一个诡异而可怖的情景出现了:水面上激起了细微的涟漪,一只手缓缓伸了上来,划破水面,向岸边移来。不久,一颗脑袋又浮出水面,面孔被头发所缠绕,象是裹着一层黑色的茧壳。

苏兆瑞并不害怕,自言自语说道:“是啊,我很后悔当初没有抓紧你的手,现在我知道我该怎么办了!——你放心,这次我会紧紧握住,再也不放手了!”他同样伸出右手,向潭中走去。

——冰冷的潭水让他登时回到了现实当中,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任何情况发生,刚才那一切,只不过又是他的幻觉。他急忙上了岸,幻觉的消失反而让他怅然若失。潭水浸湿了他的裤腿,可是他感觉不到寒冷,就象这个身体并不属于自己一样。

苏兆瑞回到旅馆,去没有见到管理员葛多。傍晚时分,葛多回到这里,告诉苏兆瑞这样一个消息:秀秀出车祸了!

——今天早上,秀秀起床后找不到苏兆瑞,失魂落魄地来到大街上,迎面一辆卡车撞来,硬生生将秀秀撞得飞了出去。司机下车后一直找不到她,原来她被撞进了路边的地沟里;直到她伸出右手求救,才被司机发现。

苏兆瑞听了,心里又惊又骇,连声问:“情况怎么样,她有没有生命危险?”

葛多说:“这丫头真是造化;伤势不太严重,只是昏迷不醒。但是据医生说,她的颅脑并没有受到冲撞,按理说不应该导致长时间昏迷。”

秀秀的车祸因苏兆瑞而起,但这时他只能沉默不语。

他正要回房间,却听葛多这样说:“也许你不相信,其实我一直都怀疑,秀秀的精神病是假装出来的!”

苏兆瑞纳闷地问:“何以见得?——你说来听听。”

原来,秀秀之所以拒绝父母给她定的婚事,是因为她在南方已经有了一个男朋友,两人甚至已经发生了肉体关系。秀秀从小便是一个腼腆温顺的孩子,既不愿违拗父母,也不愿放弃真爱,如果装疯卖傻可以逃脱父母的逼婚,她未尝不会这么做!

“秀秀发病之前曾经告诉过我:她的男友名叫潘兵,大约30多岁。”葛多接着说,“两人已经约定,今年春节要来向秀秀的父母提亲,今天已经是腊月28,但愿他能早点到来;要是这样,对秀秀的精神病恢复,也会有所帮助!”

苏兆瑞上楼之前,又问了一句:“这么说,你其实并不相信秀秀是被鬼魂附了体?”

葛多摇头笑道:“秀秀发病时的某些行为特征,的确和你妻子生前的情况有某些相似之处,但是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这无非是一种巧合罢了!——难道你能相信鬼魂的存在?”苏兆瑞同样笑笑,未作答复。



次日,葛多要去省城办点私事,早早便来到省道上候车。这里到省城只有几十公里的路程,短途客车一趟接着一趟;由于是春运期间,大多车辆已经客满,况且路上查车又严,一连过去了好几辆,葛多都没能拦下来。眼看已经日上三竿,葛多等得心烦气躁。

这时,一辆长途大巴车远远驶来,这类客车一般不在中途载客,葛多懒得伸手去拦。不料大巴车却在他身边停住了,透过挡风窗,可以看见车上的司机正在向他招手。葛多认识这司机,他名叫姜辉,是葛多的高中同学,毕业后两人始终都保持着联系。

葛多上了车,便坐在了司机旁边的位置上;老同学见面,高兴还来不及,若葛多还要掏钱买车票,那就见外了。

姜辉常年跑运输,路上单调乏味,况且他又是个健谈的人,一边开车,一边同葛多滔滔不绝地聊天。这里便是U形弯道,路段危险,葛多怕他聊天分神,几次提醒他:“要么你停下车,咱们拉开架势,海侃神聊;要么你就闭嘴,专心开你的车!”

姜辉讪笑道:“这条路我跑了几百趟,熟得很,闭上眼睛都能开。——看来你对我的开车技术,是严重地不信任!”

葛多不再搭腔,过了一会儿,姜辉忽然又向他说:“对了,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大约在几天前,有一个乘客下车时,把自己的行李丢在车上了;那是一个黑色旅行包,里面装着衣服、手机、身份证,还有一些现金!”

此时汽车刚刚转过第一个弯道,葛多听得实在烦恼,便向他说:“这与我有何相干?——你直接把失物交给警察叔叔不就行了?”

“既然你不想听,我就只再说一句话,从此后就闭口不言!”姜辉笑着说,“包里面还有几张相片,是你表妹秀秀和一个男人的合影!——当然,这些都与你无关!”

葛多颇有些诧异,立即问:“那男人是谁?——你认识吗?”

姜辉闭着嘴,一声不响。葛多急了,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呀?”

姜辉笑道:“刚才是谁让我闭嘴的?”葛多喊着:“嗨,你倒是来劲了!”

“照片上的男人便是失主,他的身份证也在旅行包里,”姜辉这才说,“相片上他和秀秀显得很亲密,看上去两人好像是一对儿情侣。”

葛多想了一会儿,忽然急切地问:“对了,你看了那男人的身份证,他的名字是不是叫潘兵?”

“似乎就是姓潘,名字我记不清了。”姜辉说。

葛多心想:八成就是秀秀在南方的男友,看来他已经到了本地。——这家伙可能是个糊涂蛋,来到这里不仅弄丢了行李,还把自己也弄得失踪了,现在说不定在那个旮旯里要饭呢!

想到这里,葛多摇头苦笑,回头又问姜辉:“那个旅行包呢,在不在车上?你把它交给我就行了!”

“如你所言,我已经把它交公了。”姜辉说,“如果你想要,就到省城汽车站的失物招领处去领取。”

到了车站,在姜辉的帮助下,葛多代领了那个旅行包。下午他办完事,又回到车站上,打算回程依旧乘坐姜辉的汽车。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葛多闲坐着实在无聊,忍不住好奇心,打开了那个旅行包。

包里的东西很普通,身份证上果然是潘兵的名字,另外几张相片都是他和秀秀的合影。

葛多目不转睛地看着身份证和那几张相片,在起初的半分钟里,他的大脑如同一团浆糊一般,充满了疑惑和诧异。他一向自称是个业余作者,具有一个颇具想象力的头脑,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他渐渐悟出了事件的原由:只有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才能解释他心中的疑惑。

在这之后,葛多再也无法安静地坐着,他站了起来,双眼环顾四周,却又目光涣散;焦躁地四处走动,但是双脚不由自主地发软。他的行为举止怪异而可笑,以至于都引起了车站内保安的注意。

在归途中,司机姜辉依旧关不住话匣子,几次试图和葛多进行聊天,但都被葛多严厉地制止了。葛多说:“我警告你,从现在起到我下车,你再也不要用喋喋不休的废话来干扰我的思考,我正在想着一件事情,这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傍晚时分,葛多回到了幽然山庄。他并没有立即回旅馆,而是带着潘兵的行李来到了镇上的卫生院。昨天秀秀出了车祸,现在依旧在医院里。病房外,葛多见到了秀秀的母亲。这位老妇颤危危迎了上来,唏嘘的话语中包含着宽慰和喜悦,她告诉葛多:秀秀已经醒来了,并且她的疯病也好了,脑子也正常了!——多亏了那起车祸,这未必不是因祸得福!

葛多将信将疑来到病房,果然,他发现秀秀的一切言行恢复了正常,一见面便唤他表哥。此前她一直声称自己并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

葛多对她进行了委婉的试探,但是秀秀却压根不承认自己曾经患过什么神经病,并且信誓旦旦地声称:她自从那天在死水潭附近昏倒之后,醒来便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病房里,并且身体还受了撞伤。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看着秀秀单纯的面孔,葛多相信她并没有撒谎。

葛多从旅行包了取出潘兵的身份证,问她:“你认不认识上面的这个男人?”

秀秀显然吃了一惊,喜出望外地说:“这是潘兵的行李,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他人呢,是不是已经到了这里?快带我去见他!”

葛多愣了许久,说出这样一番奇怪的话:“或许,他已经把自己给弄丢了!”

离开时葛多依旧带着那个旅行包,在走廊上又遇见了秀秀的母亲。她告诉葛多:“以前大家都以为秀秀是被鬼附了体,只有你不这样认为;现在她忽然好了,可见并没有这回事儿!”

葛多又沉思良久,说道:“而现在,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秀秀的确是被鬼附了体!”
 

Eienw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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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缠绕(7)



葛多很晚才回到旅馆,二楼的房间依旧亮着灯。葛多悄悄上了楼,透过窗口,可以看见那个作家仍在伏案写作。他写作的方式很奇特,下笔极快,眼睛却不盯着稿纸,而是微微抬着头,视线始终定格在前方的空旷之处,表情木讷,仿佛是在愣神,又仿佛是在思考着一件与写作无关的事情。

葛多回到卧室,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室温在15度左右,但是整个晚上,葛多都感到脊背发凉。

次日是大年三十,驱邪消灾的鞭炮声响彻云霄。苏兆瑞似乎一夜未眠,一副疲惫之态。他找到葛多,向他说:“昨天晚上我终于完成了我最后一部小说作品,这也是我平生唯一一部自传性质的作品,文中记述了我和我妻子的爱情经历,人名以及事件都是真实的。——关于这部作品,我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葛多问。

“那部作品的底稿就在楼上的房间里,以后如果你有时间,请你把作品寄往杂志社,并在信上注明:这是作家苏兆瑞的绝笔之作!”苏兆瑞这样说。

“绝笔之作?——你是什么意思?”葛多目光惕厉地观察他,忽然提高了嗓门,“这么说,难道你已经发现——”

“没错,我已经准备结束自己的性命了!”苏兆瑞接口说,“我来到幽然山庄的另一重目的,也就是为了这个!”

“你要自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葛多诧异之余,还有几分愤怒。

苏兆瑞作出如下的解释:原来,苏兆瑞当初之所以要那么绝情地离开自己的妻子,并不是由于他已经不爱她了,相反,正是由于那份爱同样炽烈,才导致他作出这样的决定的。

很久以前,苏兆瑞就已经得知自己患有某种传染性极强的绝症。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妻子,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说了,眉红对她的爱也决不会因此而减弱。同时他还知道: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能过得更幸福!苏兆瑞已经不可能给妻子提供更好的生活了,这样下去只会连累妻子,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立即结束眉红对她的那份念想。

苏兆瑞当初所找的离婚借口,能让任何女人伤心欲绝,但是苏兆瑞明白,现在伤害她,是为了她以后更好地生活。不料事与愿违,苏兆瑞此举深深地刺激了眉红,成了导致她发疯的根源。这时苏兆瑞才终于明白:原来眉红对他爱得如此之深,已经不能自拔了。

“真没想到,我这个患了绝症的人,一直晃晃悠悠地活到了今天,而我的妻子,那个我一直在竭力拯救的人,却在我之前死去了!”苏兆瑞悲叹道,“我的病已经到了晚期,就算我不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老天爷也会在不久后,来收拾这条性命的!”

葛多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试探着问:“这么说,你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实现你当初对你妻子的承诺的?”

苏兆瑞惨笑着:“所幸你还记得,没错,死,也要死在一起!”

“什么时候?”葛多问。

“今天!”苏兆瑞回答。

“那种方式?”

“沉潭自杀!”

葛多盯着他,足有半分钟之久,之后忽然歇斯底里地发了火:“你不能这么做,我告诉你,这条性命的存留,不能由你来决定,我的天哪,你疯了吗……”

苏兆瑞始终微笑着,看上去已经不可动摇。

葛多想了想,无奈地说道:“你听我说,听我说,我现在要去办一件要紧事,如果你坚持要自杀,一定要等我回来,让我见你最后一面。你记好了,不要自作主张,一定要等我回来!”

苏兆瑞点点头,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葛多出了旅馆,立即给他的朋友姜辉打了个电话。“我有一件急事,需要去省城一趟;今天是大年三十,客车大都已经停运,你能不能开着你的车,送我一趟?”

当然姜辉并不乐意,他说:“我都忙碌了整整一年了,难得到了年底,刚要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几天,你倒好,平白无故给我添麻烦!——究竟有什么事,非要在这个时候去省城?”

“这件事人命关天,”葛多说,“同时,这件事情也非常有趣,有趣到了能让你毛骨悚然的地步!我去省城的目的,也是为了揭开这件事情的真相,赶快来吧,我保证你会不虚此行!”

葛多在公路上等候,几十分钟后,姜辉开着大巴车来了。葛多依旧带着潘兵的行李,姜辉便问道:“这是不是昨天你从事物招领处里取得旅行包?——你带着它干吗?”

葛多表情神秘,说道:“如果整个儿事件是一宗迷案的话,那么这个旅行包就是最重要的物证!”

姜辉疑惑不解,烦恼地嚷嚷:“天哪,什么迷案、物证,真不知道你是在搞什么?——希望你不是在浪费我的宝贵时间!”

到了省城,通过不断地下车问路,两人终于找到了位于市中心的文联大楼,这里也是作家苏兆瑞的工作地点。单位已经放了假,只有为数不多的人仍在值班。一个秃顶的男人接待了他们。

“你和苏兆瑞是什么关系,现在来找他,究竟有什么事情?”秃顶男人问葛多。

“是这样的,我和苏作家是多年的文友,互相书信往来已经好几年了,在很久以前,我们就已经约定了这次会面!”葛多早就准备好了这个谎言。

秃顶男人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带他们进了一间工作室。“这里便是苏兆瑞的创作室,”秃顶男人说,“远来是客,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沏杯茶。——失陪一下,慢待莫怪!”说完走出房门。

书桌上放着一个相框,是一男一女的合影。男的大约四十多岁,面容清瘦,女的穿一身红衣,两人偎依在草地上,显然是一对儿情侣。

葛多拿起相框,目不转睛地看着。恰好秃顶男人这时沏茶回来了,向葛多说:“相片上的便是苏兆瑞夫妇!——怎么,你和苏兆瑞先前并没有见过面吗?”

葛多没有回答,却问道:“这女人便是他的妻子眉红了?——我听说过他们的爱情故事。”

“唉——”秃顶男人长叹一声,“他们之间的爱情经历,可以比得上一部小说了。——这真是一对儿不幸的情侣!“

葛多的视线始终没有从相片上移开,他这时仿佛中了魔一般,喃喃自语:“苏兆瑞,苏兆瑞,你到底是谁?反过来说,到底谁才是你……”

“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秃顶男人这样说,“你这次来见不到苏兆瑞了,半月前他已经去世了!”

啪的一声,相框从葛多手上滑落,掉到了地上。葛多这时的表情古怪而不可思议,其中包含着惊诧、疑惑,乃至恐惧。他不断用手拍打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想想,想想,好好想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的举止如此反常,一旁的姜辉担心起来,问他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神经了?”

葛多并不理姜辉,过了一会儿他又忽然大笑起来,“对了,这就对了,苏兆瑞已经死了,没错没错,所有谜底都已经全盘揭晓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

余下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Eienw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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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缠绕(尾章)



在葛多的要求下,秃顶男人讲述了作家苏兆瑞去世前后的一些情况。

在半月之前,苏兆瑞的病情已经无法控制了。他在病房里时昏时醒,清醒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地向周围人嘱咐:把我带到我妻子身边去!那天午夜时分,他在睡眠中长逝。过了几天,尸体被火化,按照他的遗嘱,亲友们把他的骨灰带到了当初他妻子失事的地方。

“那个地方是不是幽然山庄的死水潭?”这时葛多插话问道。

“没错,看来你对这对夫妇的情况满了解的。”秃顶男人说,“苏兆瑞的骨灰就洒在那个死水潭里,这也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

葛多点着头,若有所思,说道:“是啊,苏兆瑞曾经做过承诺: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他做到了!”

临走时,葛多从旅行包里取出潘兵的身份证,递给秃顶男人,说道:“也许这很可笑,但是我还是请求你判别一下,身份证上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苏兆瑞?”

秃顶男人戴上眼镜看了看,几乎笑出了声。“当然不是,差别太明显了!”他摇摇头,“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对了,我能不能带走苏兆瑞夫妇的这张合影照片?”葛多又说,“一来我想留着做个纪念,二来也能让我不虚此行!”

那人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如果你坚持要的话,那就带走吧。”

归途中,葛多的表情凝重,一言不发。姜辉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拜托你赶快告诉我!——你今天的举止,就象你是个神经病似的!”

“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向你解释这一切的。”葛多说,“但是你听了之后,会更加以为我是个想入非非的神经病!——至于现在,咱们还是赶快返回幽然山庄,有一条无辜的性命,正在你我的手里掌握着!——开快一点!”

汽车下了公路,来到通往幽然山庄的水泥路上,此时已经是下午的三四点钟。葛多忽然中途下了车,手里拿着那张苏兆瑞夫妇的合影相片,急匆匆向死水潭那边走去。后边姜辉看他如此慌张,料定会有紧急情况,急忙跟了上去。

远远看见死水潭岸边站着一个男人,看样子是要往水里跳。葛多冲那人大喊:“慢着慢着,我说过要让你等我回来!——你怎么不守信用?”

那男人跳进潭中,如今正是最冷的月份,即使不被淹死,也会被冻僵。——后面的姜辉看得目瞪口呆。

人命关天,天寒地冻也顾不得了,两人也跳入潭中,合力将那男人救了上来。上岸后,那男人脸色苍白,精神恍惚。他眉心有一颗红痔,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左右,——姜辉仔细观察着他,觉得他有点面熟。

葛多拼命摇晃那男人的身体,大声说:“醒醒,醒醒,你快醒醒吧!——告诉我,你现在究竟是谁,你还是苏兆瑞吗?”葛多拿出那张照片,举到那男人面前,又说:“告诉我,相片上的男人是不是你?”

那男人稍稍清醒了一点,看了看相片,含混地说:“这是我和眉红的合影,一直在我的工作室里放着,现在怎么在你的手上?”

“醒醒吧,醒醒吧,”葛多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如果相片上的人是你,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到这里来,好好看看你自己吧!”葛多几乎是把那男人拖到了水边,水面上反射出那男人的倒影,葛多指着水中的面孔,说:“瞧,这是谁,这是你吗?”

那男人看着水中自己的投影,愣了足有十几秒钟,接下来发了疯一般,大喊道:“不,那不是我,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呢,我去了哪里?”

那男人挣扎着,用手拍击水面,葛多紧紧抱住了他,强迫他直视自己的双眼,“看着我,看着我!——让我告诉你吧,你已经死了,作家苏兆瑞在半个月前已经在医院里病故了,骨灰就洒在这个死水潭里!——现在的苏兆瑞是一个幽灵,你明白吗,你已经死了,却占据着别人的身体!”

“我已经死了,我真的已经死了吗,是的是的是的——”那男人目光狂乱,手舞足蹈,仿佛有所醒悟,“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原来如此……”接下来,他像是忽然受到了重击一般,猛然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身体抽搐不已,过了一会儿,便不再动弹了。

看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旁边的姜辉自然是目瞪口呆。他那么疑惑地望着葛多,问道:“天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待会儿我会向你解释的,”葛多背起了那男人,“当务之急是把这家伙送往医院,——今天你的汽车总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在医院里,医生查不出那男人昏迷的原因,只告诉葛多:他只是受了凉,生理状况一切正常,按说不应该导致这么长时间的昏迷,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病人留在病房里输液,葛多来到走廊里,向秀秀打了个电话。

“我已经把你的男友潘兵带来了,在镇上的卫生院里,你赶快来一趟!”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惊又喜,“什么,他已经来了?在卫生院里?——他出了什么事?”

葛多斟酌了一下,然后告诉她:“我可以确定的是,他的肉体毫无损伤;而你的到来,可能有助于他的灵魂回归!”

秀秀很快来到卫生院。病床上的男人面无血色,口角流涎,一副要下世的模样。秀秀怕得要命,尖叫着问:“他究竟怎么了?”

姜辉在一旁说:“连医生都不知道他得的什么病!”

葛多忽然这样嘱咐秀秀:“放开嗓门,使劲叫他的名字,使劲摇他的身体,说不定他就醒来了!”

“这样管用吗?”秀秀含泪问。

“你只管试试!”

秀秀依言照办,大叫着:“潘兵,潘兵,听到我在叫你吗?”

动静闹得颇大,连医生都惊动了。一位医生来到病房,不满地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病人?”说着,就要上去阻拦。

葛多连忙拉住医生,说:“慢着,等会儿——瞧,他有动静了!”

果然,病床上的男人打了个激灵,忽然像弹簧一样折起了上身,接着把头仰起来,仰得极高,后脑甚至都贴到了脊梁上;双眼圆瞪,嘴巴阔张,仿佛要大叫狂吼,可是并没有发出声音。

事情太过突然,连秀秀都吓得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下来,那男人一阵痉挛,俯下身子,呕吐不止。秀秀连忙又跑上去服侍。

病人已经清醒,情况也有所好转。医生在那边目瞪口呆,“天哪,这样也能治病?”

葛多笑着说:“也许,这压根就不是病!”

那男人停止了呕吐,一抬头看见了身边的秀秀,满脸都是惊喜,“秀秀,怎么会是你?——我这是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秀秀没有回答,扑到他怀里,含泪说道:“你刚才快要把我吓死了!”

只有葛多心里明白:苏兆瑞的灵魂离开了,潘兵恢复了原样。于是他回答了潘兵刚才的问题:“这里就是你的目的地,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已经回来了!——对了,你还认不认得我?”

那潘兵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神迷惘,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对儿情侣久别重逢,亲热得都有点过分,葛多和姜辉来到了病房外面。葛多忽然问姜辉:“对于这个男人,难道你就毫无一点印象?”

“我早就觉得他很面熟,让我想想——”姜辉敲敲脑门,恍然叫道:“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家伙几天前曾乘过我的汽车,他当时就坐在我旁边的副驾驶台位置上,一直都在睡觉,到了幽然山庄路口,他才忽然醒来。下车的时候,却把行李丢到了车里,对了,当时我还让售票员提醒他来着,可是这家伙理都不理……”

“这就对了,”葛多微笑着说,“潘兵就是在你的车上中邪的,从那时起,他就被作家苏兆瑞的灵魂附了体,从此后一直把自己当成了苏兆瑞!”

“什么灵魂附体,”姜辉吓了一跳,“你说的挺邪门的!”

“接下来邪门的事件一桩接着一桩,”葛多向他缓缓道来,“在这之后,被苏兆瑞灵魂附体的潘兵来到了幽然山庄,不期遇到了早就被他妻子眉红的灵魂所附体的秀秀,两个灵魂生前是夫妇,两具肉体在今世也是情侣,可是他们交错起来,却又互相都不认识对方了——哈哈哈,这很有趣,同时对你来说,这又很难理解,是不是?”

姜辉摇摇头说:“你究竟在胡扯些什么?”

葛多依旧沉思着,目望前方,语带双关地回答:“我所讲述的,只不过是一个灵魂间互相寻找的故事!”

收尾

现在是除夕之夜,辞旧迎新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葛多辞别了姜辉,独自向旅馆走去。天气阴得很重,周围一片混沌,在这夜障的掩护下,也许依旧活跃着许许多多的幽灵和鬼魅,它们或许只是一种意念的凝聚,但未必都是不祥而邪恶的。

走在路上,葛多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于是转头向死水潭那边走去。死水潭远离集市,显得阒寂而孤独。葛多面对着那深邃的潭水,似乎在喃喃自语:“不知你们是否找到了对方,不知你们的灵魂是否得到了安息,不知你们生前的缺憾是否已经得到了补偿?如果听到的话,请你给我一点暗示——”

很久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于是葛多折身返回。走出不久,一阵疾风刮过,树丛巢穴中的鸟俱被惊起,呼啦啦飞向空中。葛多听到了这动静,并没有回头,脸上露出无比宽慰的微笑,一直向前走去。

几天后,葛多在“苏兆瑞”先前居住过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摞稿纸;“苏兆瑞”曾嘱咐过葛多:我有一份作品留在房间里,你有机会把它拿去发表。——这一定就是那篇作品。

葛多翻开稿纸,一下愣住了:那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全是白纸。葛多陷入了沉思:莫非他当初的那番嘱咐,另有深意?忽然间他灵机一动,自以为明白了作家苏兆瑞的意图。

——于是,他当即趴到桌上,就着那些稿纸,奋笔疾书,直到次日天亮,一篇文章方才写完。

他把文章定名为《幽灵缠绕》,并在最后写道:文中所记述的一切都是我的亲眼所见,信不信由你!最后署上自己的名字以及定稿日期。

葛多,丁亥年大年初五。
 

Eienw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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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缠绕(1)

死亡缠绕



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汝河镇营盘村煤矿发生了一起透水事故。由于长期违规作业,当天下午3时许,3#矿井顶部忽然多处发生渗漏,井下作业人员共有七名,三人离井口较近,得以逃生,另外四人被困井下。水注湍急,矿内通道曲折复杂,矿上又缺乏专用急救设备,被困工友具被溺毙。

尸体数天后才被打捞上来。时值寒冬,肉身不腐,死者面孔鲜活如生。据一名现场营救人员说,尸体被移到地面后,都用被单包裹,其中一具忽然折起上身,口目皆张,环顾四周,然后向人问:我终于出来了吗?在场人员不免都魂飞魄散。接着那尸体重又躺下,亲手将尸布蒙到头上,此后就一动不动了。——当然,这是传言,信者不多。

死者固然不幸,而留给生者的,却也是无尽的悲痛。——营盘村有一户人家,户主名叫李援军,五十多岁。大儿子李德结婚还不到一年,二儿子李恩刚满十八岁,父子三人都在煤矿上出苦力。31号那天,原本轮到李援军歇班,一位工友临时有事,来找他顶班。一来碍于情面,二来想多赚点钱,于是李援军不顾疲劳,吃罢饭,换上了工服,重又回到了矿上。不料下午便遇上了那次透水事故。他的两个儿子当时也在三#井下作业,一家三口处于同一个矿井,本来就是大忌,不过天可怜见,所幸李家在这次矿难中并没有绝了户头。

李援军的老伴乔大妈是个瞎子。出事那天傍晚,乔大妈摸索着做了晚饭,在灶房桌上摆好了四副碗筷,从傍晚等到深夜,饭菜从热到凉,直至结了冰,依旧没能等到他们回来。当晚乔大妈无法安寝,就趴在灶台上,半睡半醒,几次都在睡梦中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迄今为止,矿难已经过去了若干时日。小儿子李恩也是那次矿难的亲历者之一。那场恶梦始终伴随着这个十八岁的小伙子,他时常会在梦中回到那个透水的矿井中,就象当时发生事故时的情景一样,兄长李德拖着他,父亲已经不知去向,矿道内水深及胸,兄弟俩拼命向前走,四周漆黑如同地狱,道路漫长近乎无限,似乎永远也看不到井口的光亮……有时候这个噩梦会持续整整一个晚上,让李恩惊悸得几乎窒息。

如今兄长李德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了。也许是出于孝心,他一直向母亲隐瞒着那次矿难事故。每当乔大妈问起父亲的下落,李德就会撒谎说:他出了远门,可能到今年年底才会回来!母亲是个瞎子,平常足不出户,消息不灵便,自然容易欺骗。只是她当了真,有时会对着二儿子抱怨丈夫:这死老头子,一声招呼都不打,撂下家就出门了,一家人还指靠着他呢;当真死在外面才好!李恩听了这话,不由得泪流满面。私下里对哥哥说:不如向妈妈交待了吧,你想要瞒她到什么时候?

不料李德听了这话,却怒目相向,警告他说:能瞒一时,就瞒一时;你若在年底之前告诉她,仔细我揭了你的皮!李恩自小敬畏哥哥,见他发怒,自然大气不敢出。

李德的妻子名叫赵茹,是邻村赵庄人士。这赵茹是个贪祜女子,自从娶她进门,李家犹如请了一尊煞神,就她一个人,就闹得合家不得安生。乔大妈是个瞎子,而当时李恩年幼,还不到下煤窑卖苦力的年龄,在那赵茹眼里,这二人自然是累赘,时间一长,不免嫌弃起来,为此经常闹得四邻皆惊。有时候丈夫李德被逼急了,会向妻子哀诉:你要我怎么办?不成我把弟弟买了、把娘亲杀了吧?

半年前这婆娘又生变故,非要闹着分家。谁知在这问题上,李德颇能拿得定主意,告诉妻子:一家人团团圆圆才是正理,父母兄弟不能分开。赵茹以离婚相逼,李德依然不为所动。谁着这婆娘如此可恶,为此竟离家出走,临走时还卷走了家里所有的现金。

乔大妈虽然双目失明,但是心思慎密,一直认为儿媳的出走另有蹊跷,曾对小儿子李恩说:提防着你兄嫂二人,说不定咱们娘儿三个,都被这夫妻给骗了!果然,这件事发生不久,就有邻居传言:赵茹在汝河镇上以丈夫的名义买了一处宅基地,正准备动工建房。当初赵茹带走的现金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老两口辛辛苦苦攒下、打算将来给李恩结婚用的。

要说这营盘村确实不是人住的地儿,村子以南两公里处有一条南汝河,两岸遍布着几十家作坊式的焦炭厂,井口粗的烟囱日夜不息地冒着浓烟,造成了营盘村一带独特的自然气候:天阴下雪,空中纷纷攘攘的不是白色雪花,而是灰褐色的絮状物;到了晴天,来来往往的运煤车卷起的灰尘直上云霄,遮天蔽日。一年四季这里都阴霾重重。近年来,四分之三的居民都迁居到了别处,村里虽然房屋俨然,却听不见鸡鸣犬吠,一到夜里,更是一片死寂,犹如到了阴间。
 

Eienw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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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缠绕(2)



山村的夜晚非常寂静,李家宅院左右都没有邻居,宅后是一片树林。天气一天比一天阴得重,可是就是不下雪。空气也仿佛停滞了,以前李恩还能听得到外面树林里的风声,以及猫头鹰古怪的啼叫,现在即使屏气凝神,也搜索不到任何声音。

李恩住在西偏房,对面是兄长李德和嫂嫂的居室。自从矿难事故之后,李德仿佛换了一个人,性格暴戾而狂躁,行为举止也显得古怪而可疑。他经常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屋门反锁,窗户也堵得严严实实,从外面根本看不见室内的情景。更奇怪的是,李恩经常可以听到哥哥在里面发出呜呜呜沙哑的哭声,细听起来又不象是他的声音。李恩知道,哥哥从小性格坚毅,遇到再大的委屈,也从不掉一滴眼泪。所以这哭声在李恩听来,不仅怪异,甚至都有点可怕。

近来李德经常在晚上出门,出门之前总要把李恩叫出来,指着自己已经上了锁的房门,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警告他:“你和妈妈都不要进入那个房间,谁要是不听话闯了进去,回来我就揭了你的皮!”

乔大妈是个瞎子,但是感觉敏锐,对自己大儿子的古怪举止早就有所觉察。这天晚上,李德刚出门,乔大妈就把李恩叫了去,长吁短叹地嘱咐他说:“你哥哥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你得提防着他。你老爹一声不响就出了门,剩下咱们娘儿俩,一个瞎子,一个憨头憨脑,再遇上你嫂嫂是个贪心的女人,逢事若有利害,我看这夫妻俩把咱们买了,咱们都还蒙在鼓里!——今晚你悄悄跟着你哥哥,看他是不是去找你嫂嫂去了,若有机会,躲在暗处听听他们的言谈!”

李恩依言追了出去,发现哥哥果然是向邻村赵庄走去。道路崎岖,李德却低着头,一路疾行,好像有什么急事。

李恩虽然不如哥哥精明,但也并非是个糊涂蛋,他的脑子里早就有这样一个疑问:既然父亲李援军遇上了矿难事故,按照政策,矿上一定会给家属一笔赔偿金;但是迄今为止,李恩不但没见过这笔钱,甚至都没听哥哥提起过。

李德来到赵庄妻子家,没有敲门,径直进入院子。李恩绕道房后,偷听里面的动静。不久,他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接着是嫂嫂的声音:“你别走,你留下来;孩子刚刚出生,你得照看着我们娘儿俩!”

显然这些话是对李德说的。李恩没有听见哥哥吱声,那间屋里也没有亮灯。婴儿的啼哭声渐渐弱了下来,不久,周围恢复了寂静。

李恩满腹疑惑:“难道嫂嫂生了个小孩,这件事哥哥为什么不让家里人知道呢?”——李恩刚回到家,李德便也回来了。他向哥哥问起婴儿的事情,这次李德没有隐瞒,告诉他:“那孩子生出来才三天,是个男婴,挺健康。之所以一直瞒着你和妈妈,是因为家里刚刚出了祸事,怕这种晦气冲撞了婴儿!”

李恩又问起赔偿金的事情,这下李德果然变了脸色,阴沉地说:“这个你别操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李恩战战兢兢地又问:“总共有多少钱,我和妈妈能不能分到一点?”

李德忽然死命地盯着弟弟,摇头冷笑起来,表情十分古怪,他说:“告诉你吧,总共有好几十万哩,可惜你们一毛钱都分不到!——你听好了,再给我提起这件事情,我一定揭了你的皮!”

李恩是个软弱的人,听了兄长的训斥,哭哭啼啼起来,“爸爸刚死不久,你就这样对待我们,难怪妈妈说——”

“别听妈妈的话,”李德暴怒起来,语气更为严厉,“从此后也别在我面前提起父亲,既然见不到他了,就永远把他忘了吧!——有时候我真想抛下你们,一走了之,我真是受够了你们母子两人!”说完,李德回到自己房间。不久后,李恩又一次听到了从里面传出的奇怪的哭泣声。

李恩刚要睡下,乔大妈进了他的房间,未言先哭,却又怕被李德听见,不敢大声。李恩连忙安慰,乔大妈问他:“孩子你老实告诉我:你老爹是不是已经死了?”

李恩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事实说给她听。接下来乔大妈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孩子啊,是不是你们兄弟俩合伙把你老爹给害了,别瞒着我这个瞎眼老婆子了好不好?”

李恩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这么说?”

乔大妈忽然浑身哆嗦,“刚才你们一先一后出了门,我用钥匙打开了你哥哥的房门,你知道我在里面摸到了什么?”

母亲双眼深陷,表情恐惧,连李恩也禁不住害怕起来,“你摸到了什么?”

“一口棺材,”乔大妈回答,“你哥哥房里一直藏着一口棺材,难怪他一直锁着门,不让我们娘儿俩进去!——孩子,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棺材里面,是不是放着你老爹的尸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李恩这样回答,语气惊讶而恐惧。

“你现在就去你哥哥房里,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乔大妈说。

李恩犹豫着,忽然又听到哥哥屋里传来的哭泣声,嘶哑而悲凉。

“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乔大妈握住儿子的手,“那是你老爹的声音,他在哭,他在你哥哥房间里,他在那口棺材里,咱们得救救他!”

李恩忽然有所醒悟,父亲和哥哥的声音很相像,所以李恩一直以来都很自然地以为,那声音是哥哥发出的,现在听母亲这么一说,李恩只觉得脊背发凉。

李恩并没有去找哥哥问个究竟,脑子里出现了这么一个疑问:如果那确实是父亲的棺椁,为什么哥哥要把他留在房间,而不去掩埋掉呢?
 

Eienw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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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缠绕(3)



次日天未亮,李恩已经起了床。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趴到窗口一看,发现院里来了两个人,径直敲开了对面李德的房门。李恩来到院里,听三人在屋里低声交谈。那两人的声音很耳熟,但是李恩一时想不起他们是谁。

哥哥李德说:“都这么久了,矿上的赔偿金究竟到位了没有?——你们两个经常出去转悠,应该听到一点消息吧?”

一人回答:“亏你还惦记着这些,怎么,你现在缺钱花吗?”说完,莫名奇妙地大笑起来。

李德没有回答,另一人问:“听说你老婆给你生了个孩子?”

李德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喜悦,“嗯,还是个带把儿的;所以不能亏待了他们娘儿俩!”

先前一人又讽刺道:“你老婆儿子不知道上辈子积的什么德,那些赔偿金,足够在镇上盖一处大宅院了!”

“你说得这是什么屁话,你也忒没心没肺了吧?”李德显然被激怒了,“那些钱都是拿命换来的!我倒是要问问:你没有老婆儿子,你爹妈上辈子积的什么德?”

“算了算了,那些事都不需要我们操心!”另一人连忙解劝,“对了,李德,先前咱们商量好了要出门,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李德半晌不语,不久叹了一声,说道:“我妈妈和我弟弟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尤其是我母亲,她一切都还蒙在鼓里,整天还念叨着:你老爹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不知道怎么来应付她!”

一个出主意说:“干脆带她到你屋里来,打开棺材让她看看,她不就死心了?”

李德哑然失笑:“她是个瞎子,能看见什么?再说我也不忍让她伤心!”

又聊了一会儿,两人便告辞而去。外面李恩先行回到自己屋里,透过窗口,看见了那两人的面孔,认出他们也是营盘村煤矿上的矿工。只不过李恩在矿上工作不久,并不记得他们的名字。

李恩发现,今天母亲的举止有点反常,她时不时会侧起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然后双手摸索,急急忙忙来到院门后面,隔着门缝,向外面问:“谁,谁在哪儿?”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李恩诧异起来,问她:“妈妈,你究竟听到了什么?”

乔大妈亦是满脸惊诧,回答说:“有人在大门口吹口琴,你难道听不见吗?——真是奇怪,等我走近,那声音又没有了!”

“什么,你听到了口琴声?”这时,李恩忽然想起一件事,心里顿时不安起来。来不及仔细琢磨,又听见母亲说:“唉,孩子,我告诉你一件事情:昨天晚上你老爹托梦给我了,他说他今天晚上就会回来!——这事儿太不吉利,若是你老爹没有死,怎么能托梦给我?”说完,啜泣着回到了上房。

李恩屋里有一本书,据说是一本古典名著,李恩只上过两年小学,几乎是个文盲,这本书当然不是他的。书的主人是一个高中毕业生,李恩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晓得别人都叫他“三儿”。这个“三儿”也是矿上的矿工,参加工作还不足半个月。三儿家在外地,离煤矿很远。通过熟人介绍,三儿经常在李家借宿,晚上和李恩住在一个房间。李恩朋友不多,一来二去两人便混熟了。

这个三儿二十出头,李恩曾经问过他:“你是高中毕业,满可以找个好一点的工作,干吗来煤矿上出苦力?”三儿这样回答:“我快要结婚了,想多赚点钱,下煤窑挺好!”

李恩屋里的书便是三儿留下的,里面还夹着一张他的未婚妻的相片。

之所以李恩现在忽然想起他来,是因为这个高中毕业生喜欢吹口琴。即使下矿井,他也把口琴别在腰里,工作间歇,他就会拿出来吹。他说这样能缓解疲劳,而在李恩听来,那琴声的确很悠扬。——李恩清清楚楚地记得:12月31日那天下午,那个三儿也是在3#矿井作业。

想到这里,李恩心里一阵悸动,虽然他有一种不祥之感,但却不愿做这方面的猜测。

李恩从屋里找到那本书,刚要出门,却被哥哥拦住了。“你要干吗去?”李德看着他,充满警惕。

李恩回答:“我要把这本书还给三儿!”

“是不是那个娘娘腔高中生?”哥哥的语气充满讽刺,“你还是省省吧,我估计你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恩急忙问:“他怎么了,难道——”

李德没有回答,这样向他说:“我要出去一会儿,你在家里呆着,没事儿不要出去,照看好妈妈!”
 

Eienw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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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缠绕(4)



一直到傍晚,兄长李德还没有回来。母亲屡次嘱咐李恩:不要那么早上床,你老爹今晚就要回来了,留着点神!——看着母亲高兴的劲头,李恩几次想把真相告诉她,但都不忍。

依照母亲的吩咐,大门一直开着。到了晚上,从李恩这边看来,门口明明没有人,母亲却迎了上去,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口口声声说道:“老头子,这些日子你死到哪里去了,怎么连家也不回?——快进来,你们快进来;外面冷得够呛吧?——真真冻死你个老头子,才叫人开心呢!”

一番话浑如这对老夫妻平时的交谈。乔大妈显得激动而又伤感,向李恩这边喊:“儿啊,快出来,你老爹回来了!”

李恩睁大双眼,院里除了母亲,并无他人。他出来扶着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爹爹没有回来,回屋吧,妈妈,别胡思乱想了!”

“我听到了,我听到你老爹在说话!”乔大妈这样说,接着又指指上房,说:“他们一行人去屋里了!”

李恩料定这是由于母亲对父亲忧思过度,从而产生的幻觉,心中伤感不已。事已至此,他决定不再隐瞒,于是告诉她:“妈,你听了别伤心:爹爹不会再回来了,几天前矿上出了事故,他已经死了!”

不料乔大妈听了这话压根不信,啐了他一口,骂道:“屁话,好端端的你干吗诅咒你老爹?——不成你也瞎了吗?你老爹现在正在上房,听见了吗,他还在咳嗽哩!”说完,她颤危危向那房里走去。

任凭母亲说的煞有其事,李恩认定这是在胡言乱语,看来只好等哥哥回来,两人再想办法劝服母亲。

不一会儿,又听见母亲在屋里喊:“儿呀,快进来,你老爹要见你!”

上房共有三间,左边一间是父母的卧室。乔大妈搬了个木凳,坐在床前,口中喃喃不休,仿佛在和空气对话。

李恩来到门口,母亲向他说:“原来这些日子你父亲生病住了院,现在被人送回来了!——这里还有两个人,他们却不吱声!”

李恩猜想母亲已经精神恍惚,于是不再劝阻她,问道:“爹爹果然在这个房间里吗?”

母亲失笑道:“你真的也瞎了吗?——他就躺在床上!”

李恩也搬了个凳子,同母亲并排坐着。这时,乔大妈又开始和空气对话。李恩感伤不已,心想:别是母亲对父亲思念过度,变成疯子了?

忽然乔大妈又这样说:“哦,我知道了,是你发朝伯伯把你老爹送回来的!那个三儿也在这里,你和他是要好的朋友,怎么你连个招呼也不打?”

听到这里,李恩倒是有几分疑惑:当初矿井发生事故的时候,班长孙发朝和三儿也在井下作业,而母亲对此事一无所知,莫非她真地感受到了遇难者的灵魂?

这时屋里又闯进一个人,原来是大哥李德回来了。乔大妈听见李德的声音便说:“你爹爹回来了,怎么也不问候一声?”

显而易见,李德被这话吓了一跳,问母亲说:“你看到爹爹了?”

乔大妈笑道:“真是傻孩子,我用什么看呀?”

李德的表现迥然不同,他那么惊恐地环顾着四周,表情充满不安,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母亲接着说:“孩子们,你们倒是应一声啊,你们老爹在叫你们呢!”

李德浑身战栗,愣了一会儿,忽然歇斯底里起来,他拉起母亲,使劲往屋外拽,一边还怒吼:“爹爹不会回来了,我是不会让他进这个家门的!——我们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回头向弟弟喝斥:“跟着我来!”

上房有个地下室,李德把他们带了进去,向李恩说:“看着妈妈,别让她出去,否则可能造成很严重的后果!——记住我的话,不然我回来揭了你的皮!”

李德离去了,乔大妈在地下室里哭天抢地:“真是不孝子啊,活该遭天打雷劈!”李恩劝解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李恩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口琴声,曲调十分耳熟。李恩万般疑惑,回头看见母亲也在侧耳倾听,于是问道:“你也听到了?”

母亲点点头,反问道:“是不是三儿?”

李恩没有回答,留下母亲,自己一个人出了地下室,来到院里。

那声音仿佛就在身边缠绕,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在身前,时而在脑后。李恩四处张望,那声音落定在西侧他的房间里。屋里亮着灯,门也开着,李恩一时记不起自己离开时是不是忘了关灯关门。他进了房间,口琴声戛然而止,屋内一把椅子在晃动,仿佛有人刚从椅子上站起来。接下来一阵凉风从他脑后掠过,急忙回头,“吱”的一声,门缓缓关上了。

这时,他又看到桌上有本书,书是三儿留下的,里面还夹着一张他未婚妻的相片。李恩翻开那本书,发现相片不见了,接下来又赫然看见,书的封皮上多出了几个用钢笔写下的字。虽然李恩学历不高,但那几个字还是认识的,上面写着:愿你得到安息,我的兄弟!
 

Eienw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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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缠绕(1)

时空缠绕

前言:这是一个关于牺牲和救赎的故事。



金铭的妻子名叫文冰冰,一年前死于难产,腹中的胎儿也没能保得住。在妻子刚刚去世的那段日子,金铭几乎每天晚上做梦都能梦到她,梦中的妻子音容犹昔,她告诉他:自己在那边过得挺好,你不用担心。生前的妻子是金铭最信赖的人,所以他认定,即使她现在变成了亡灵,也不会撒谎骗他。既然她在他的梦中说了这样的话,那就证明了的确有阴间世的存在。况且失去了妻子,日子过得了无生趣,所以不如及早把自己给弄死,好去那边和她团聚。

一个人若想很好地生存在这个世上,确乎并非易事,但是要想把自己弄死,那就太简单了。就这样,妻子死后不久,金铭就坚定而执著地过上了堕落糜烂、自寻死路的生活。他酗酒、滥交、吸毒,精神和肉体一天一天垮掉了。

三个月前,他因吸毒过量,倒在大街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本来可以就此死掉,一了百了,谁料却被过路人发现,将他送进了市里的强制戒毒所。戒毒所里有多种设备和措施能够防止吸毒者自杀,对于金铭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在外力强迫之下,他只能一天一天活下去,直至戒除毒瘾。故事就从金铭离开戒毒所说起。

为了吸毒,金铭很早就卖掉了自己的房子,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他在戒毒所里认识了一个朋友,名叫苏朋,也是一名瘾君子。苏朋家里有一幢出租楼,现在由他父亲经营。金铭卷铺盖离开戒毒所之时,苏朋向他说:“我打电话告诉我爸爸,让他给你留个房间,条件不会太好;但是你放心,租金可以无限期拖延!”

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太长,他能如此相助,金铭也实在感激。

苏家出租楼位于云台区翠柏路十二单元,金铭对这里并不陌生;他还记得附近有一所民办的艺术学院,他的妻子文冰冰年轻时便在那里就读。

苏朋的父亲把金铭带到四楼三号房间,房间不足二十平米,堆满了杂物,地上灰尘有巴掌厚;靠墙放着两张快要散架了的木床,旁边一张桌子,上面有一台古董级别的电脑;墙上贴着几张挂历,细看之下,日期竟然是上个世纪的。

苏老头面带歉意,假惺惺地说:“这房间已经多年没人居住了,平时也就堆放些杂物,安排你住在这里,有所怠慢,多担待着些!”其实他的言外之意是说:既然不指望你交房租,你还能要求什么样的好环境?

金铭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来打扫房间,在墙角桌下搜索出的杂物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有女人化妆用的香粉盒、一本带锁的日记,甚至还有乳罩卫生巾之类,不过都已经发了黄。金铭把这些东西统统收拾进垃圾袋,去往楼下,扔进了垃圾桶里。回头要上楼,忽然犹豫了一下,又回到垃圾桶旁,把那本带锁的日记本捡了出来。

晚饭前他用手机给苏朋打了个电话,苏朋的疗程还没有结束,依旧在戒毒所里。

“什么,他把你安排到了403房间?那里、那里——”苏朋在电话里欲言又止。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金铭问。

“那里已经七八年没有住人了;以前那个房间里住着两个女学生,后来——”苏朋把话说了一半,便转过话题,“这样吧,我现在通知我爸爸,让他给你换个房间!”

“别、别麻烦了,”金铭连忙说,“这里环境挺不错,瞧,桌上还有一台电脑哩!”

“那是我八年前买的电脑,”苏朋笑着解释,“后来过时了,便把它扔在那里。——你接上电源试试,说不定还能用!”

金铭检查了那台电脑,吃惊地发现,电脑不仅硬件齐全,后面还插着一根网线。通上电源,“嘟”的一声,竟然启动了。——果然是多年前的配置,PU是奔3的,内存64,98操作系统。金铭默然笑了笑,心想:这是一台具有考古价值的电脑。

到了晚上才发现,屋里的灯泡也不会亮,只好下楼买了一个换上,之后抱胸躺在床上,百无聊赖。

桌上放着那本带锁的日记本,锁已经生了锈,轻轻一扭,便断了簧。金铭打开日记本,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起初漫不经心,后来表情渐渐凝重,最终由于吃惊,张大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

他立即跳下床,来到一楼,找到了苏朋的父亲。金铭这样问:“我听苏朋说,先前403号房间住着两个女学生,其中一个是不是叫做文冰冰?”

苏父想了一会儿,回答说:“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我怎么能记得清她们的名字?对了,她们都是附近那所艺术学校的学生,后来其中的一个女孩出了事——”说道这里,话语戛然而止,

金铭追问:“出了什么事?”

苏父显然有些慌张,搪塞道:“记不清了,记不清了,都是陈年旧事了!”

“天下间竟有这样的巧事?”金铭讶异不已,回到房间,仔细查看日记。——没错,日记扉页上就写着文冰冰的名字,字迹正是他非常熟悉的镌秀的小楷体;日期是2000年,那时的文冰冰只有19岁,还在附近“丽华”艺术学校里就读,日记里所记述的,也正是她在学生时期的一些经历。

金铭整理着思绪:八年前的妻子和她的一位同学租住了这个房间,而当初她遗留在这里的日记本,八年后的今天竟然被她的丈夫给发现了。——金铭先是为这样的巧合感到好笑,转而又想到物在人亡,不由险些掉泪。
 

Eienw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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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缠绕(2)



床板吱吱呀呀,金铭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下了床,打开那台电脑。硬盘里储存的都是早已过时的游戏,QQ等聊天工具也是旧时的版本。先前金铭见主机上连着网线,不知能不能上网。他尝试着登陆QQ**,所发送的信号以光速在时空交错的网路中传输,几秒钟后,“嘀”的一声,登陆成功了。——金铭对电脑和网络并不十分了解,所以他也并不知道他已经触发了一件无比神奇的事情。

**里一个卡通头标跳动起来,发信息的是一个昵称叫“红袅衣”的网友。——“嗨,你好吗,祝你周末愉快!”

金铭连忙笨拙地发送回复。“哦,我很好,你呢?”这时他忽然想到,今天是星期二,她怎么祝我周末愉快?

他察看了对方的资料,上面标注:女,19岁,职业是学生,地址是本市云台区,其余不详。金铭所在的位置便是云台区,于是他打字问道:“请问你在云台去什么地方?——我现在也在这里!”

“我在云台区翠柏路的一个网吧。——你去过那里吗?那里有所艺术学校,我是那里的学生!”对方回复。

“唉哟,真是太巧了,”金铭不由笑了,继续埋头打字,“我也在翠柏街。——嗯,在翠柏街十二单元,这儿是一座出租楼。——你所处的网吧在什么地方?”

“的确是太巧了!这个网吧距离你那里不足300米;你下了楼,向左拐,就到了!”对方打字的速度快多了,没等金铭回复,便又发来了信息:“哦,慢着;你刚才说你在12单元的出租楼里,那里的房东是不是姓苏?你租住的是几号房间?”

金铭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些,简略地回答:“我住403号房。”

“少开玩笑了,你怎么可能住403号房间?”在文字之后,对方又附上了一个表示嗔怒的表情符号,接着又有一行字:“你这人太不老实了,我不理你了!”

金铭一头雾水,哭笑不得,问她:“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不老实了?”半晌不见对方回复,一时金铭觉得无聊,正要下线,忽然又见那个“红袅衣”来信息了。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知道你是谁!”

金铭觉得好奇,“你倒是说说,我是谁?”

“别给我装蒜了,王璐,我知道是你!你以为你改了个网名,就能骗过我吗?——懒得跟你说,你赶快来找我,我在**口的电话亭那边等你!”

一番话更让金铭摸不着头脑,打字问:“我不是王璐,王璐是谁?”

对方只是复制粘贴最后的一句话:“懒得跟你说,你赶快来找我,我在**口的电话亭那边等你!”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金铭不耐烦了,便下了线。

金铭有吸毒史,神经组织受损,要依赖酒精的麻醉才能昏昏睡去。他来到街上,现在已经11点多,周围冷冷清清,幸好东边不远处有一家超市还在营业。他走近那家超市,发现门口有一个电话亭,电话亭破旧不堪,里面的话机上已经没有了话筒,看来已经废弃多时了。

金铭买了一瓶高度白酒,结账时问营业员:“这里附近是不是有个网吧?”

营业员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最近的网吧距离这里也有七八里。你想去上网的话 ,最好出门打个的!”

金铭有点疑惑,心想:“刚才那个跟他聊天的女孩,究竟是在那里上网?”

临走时忽然又听那营业员说:“以前我们这家超市便是个网吧,后来被查封了,现在只好经营日用杂品!”

“你是说,这家超市以前是个网吧?”金铭不由站住了,回头问,“什么时候?”

营业员想了想,“记不清了,已经很多年了!——那时用的还是98操作系统!”

金铭出门时,特意记住了这里的门牌号:翠柏路27号。

回到出租楼,大门已经上了锁,苏父睡眼惺忪地出来开门,满脸的不情愿。金铭上楼前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向苏父问:“这幢楼的租户之中,有没有‘丽华’艺术学院的学生?”

苏父不耐烦地回答:“那所艺术学院早就迁到了别处,哪里还有什么学生?”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搬迁的?”金铭有点吃惊。苏父懒得回答,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昨晚喝了不少酒,次日直到中午,金铭才惺忪睁开双眼,扭头一看,床内侧有一本带锁的日记本,不由有些奇怪:昨天他明明把这本日记放进了抽屉里,难不成它长了腿,自行跑了出来?转而又想:说不定是自己酒后失忆,办了什么事,自己都不记得了。

金铭懒怠下床,百无聊赖之际,便又打开了那本日记。看了一会儿,忽然又有一个疑惑油然而生:昨天他曾仔细看过这本日记,他明明记得,日记里的记述结束于2000年的7月2日,余下的页面都是空白,而如今他又发现,日记里凭空又多出了一页文字,日期是2000年7月3日。

“这一页的文字究竟是谁写上去的?”金铭掐着鬓角,心下嘀咕,“抑或这些文字原本就有,只不过是我的记忆出了错?”

他仔细阅读那最后一页的文字,上面提到的一个人名他觉得有点熟悉。

“7月3日,周日,有风。——我和王璐决定下个学期搬回学校宿舍里居住。王璐近来的情绪很低落。昨天是周六,我邀她去上网,目的是想让她去散散心,暂时忘掉身边的烦心事,结果她没有去。放学之后她便回到住处,从下午一直睡到晚上,估计连晚饭都没有吃。将近十二点,我从网吧回来,忘了带钥匙,把嗓子都喊破了,她才从床上起来给我开门。我叫门的声音都惊动了楼下的房东。而王璐解释说,她睡前吃了安眠药,所以没有听到。后来我在她的抽屉里发现了整整一瓶安眠药。她近来失恋了,有自残倾向,她用烟头在自己胳膊上烙了好多伤疤。我真为她担心!

——以上是日记的正文,而在页边写下的文字,更让金铭大为疑惑。上面潦草而简略地写道:“昨天晚上有一件事情挺奇怪,我在网上遇见一个莫名其妙的网友,他说他也住在苏家出租楼403号房间——这怎么可能?开始我还以为是王璐改了网名,跟我开玩笑的。我说我在网吧外面的电话亭里等他,结果一直等到将近12点,也没有见到这个网友。——如果不是王璐,她会是谁呢?但是我敢确定,这个网友一定认识我和王璐,并且知道我们住在什么地方……”

金铭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这最后的一段文字,心中的疑团象气球一样在膨胀。又过了一会儿,他嗖地一下跳下床,打开了桌上的那台电脑。

昨晚同他聊天的是一个名叫“红袅衣”的网友,她现在不在线上,但是硬盘里保存着他们的聊天纪录和聊天时间。

他惊诧地发现:对方发送信息时的日期,显示为2000年的7月2日23点;而他这里一切正常,日期为当前的2008年7月2日。

联系到那本日记,金铭更是糊涂得脑子都要裂开了:一本八年前的自己妻子的日记,竟然记述了昨天晚上他和一个网友共同经历的一些情景,这种情况实在有悖于常理。金铭坐在电脑前,百思不得其解。
 

Eienw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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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缠绕(4)



苏朋走后,金铭在狭仄的室内踱来踱去。他的思维一度陷入了混乱,几个相互关联的日期和时间在他的头脑中纠缠不休:昨天晚上,他和一个叫“红袅衣”的网友进行聊天,而这次聊天经历,却记录在八年前自己妻子的日记本里;这本日记同时也透漏了王璐当年要自杀的种种迹象,而就在刚才,金铭却又从苏朋那里得知,王璐自杀的日期便是在八年前的今天……

种种不可解释的现象,仿佛是在向他暗示着某种天机,某种由于上帝的失误而泄漏的天机!

同时金铭也明白,昨晚和他聊天的那个网友究竟是谁,这是一切问题的关键!

金铭打开电脑,登陆**,一直等到晚上,网友“红袅衣”终于上了线,同时也发来了信息。

金铭的心脏狂跳不已,他再次查证了对方的发送信息时的确切日期:2000年7月3日21点32分。但同时,金铭也明白:这种现象也有可能是对方电脑系统出了故障所导致的。于是他打出如下一些文字:“你是不是叫文冰冰,附近‘丽华艺术学校’的学生;你有一个同学叫王璐,你和她住在翠柏街12号苏家出租楼里,房间号是403?”

对方粘贴出一连串表示惊讶的符号,然后打字:“你究竟是谁,我的情况你怎么了解得这样清楚?——昨天晚上我就怀疑你了,你快说你是谁,怎么认识我的?——不然我报警抓你!”

这时,金铭感到脑子里有一种眩晕感,半天缓不过劲来,打字时双手直哆嗦。“你老实告诉我:你那里现在的年份是不是2000年?”

“是啊,难道你那里不是?呵呵呵!”

如果她不是在撒谎,那么金铭可以确定的事实就是:世界乱套了,时间乱套了,一切事物的秩序也乱套了!——通过一台电脑,他竟然和八年前自己的妻子取得了联系!这是不是意味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将会更加疯狂?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对方发来信息。

金铭回复:“如果可能,我现在需要同你见上一面!——至于我是谁,那无关紧要,就算说了你也不信!”

“好吧,我在网吧外面的电话亭里等着你,不见不散;希望你不要再次失约!”

金铭忽然想起了昨晚的经历,于是便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她,补充道:“如果见不到我,就试着拨打这个号码!”

——一个人究竟有没有可能回到从前,和已经亡故的亲人相会?这个问题,金铭已经不去考虑了。他一路飞奔,向着约定的地点赶去。8年前,翠柏街27号是个网吧,门外有个磁卡电话亭,如今店面已经成了超市,电话亭也早已废弃不用了。金铭来到这里,并没有见到8年前的妻子,超自然的现象并没有在眼前发生。——超市里正在营业,大路上车来车往,在真实的世界里,一切都按部就班。

等了几十分钟,金铭已经彻底绝望,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精神病什么的。同妻子见上一面的欲望刚刚被点燃,现在再也难以平复,他这时已经泪流满面,他仰望天穹,向上苍祈祷:“上帝啊,这个故事既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开头,你为什么不让它继续疯狂下去呢?”

不久,奇迹发生了,金铭身上的手机发出震动。那起来接听,对方那银铃一般的嗓音让他泪如雨下——“喂,怎么回事儿,我在这里等了你几十分钟,怎么仍没有看见你?”

——千真万确,那是妻子的声音,这声音穿越了时空,真真切切地回荡在金铭耳边。金铭此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哽咽起来。

“你哭了吗?——嘿,你倒是哭什么?说话呀,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你这个人太奇怪了!”

“这么说,你现在也能听得到我的声音?”金铭嗓音已经变得嘶哑起来。

“当然能听到了,但是看不见你这个人。——我现在就在电话亭里,你在哪里?”

那个电话亭距离金铭不足十米,而那个打电话的人,却同他相隔八年的时间。“听着,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你会觉得很荒唐,但这都是千真万确的。”金铭绞尽脑汁地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语气迫切而悲伤,“我叫金铭,我是你未来的丈夫;我这里的日期是2008年的7月3日。我不知道这种时空错乱现象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相信,这一定是上帝亲手创造的一个奇迹!”

对方显然听不懂他的话,“你这个人说话怎么不着调?我还没有男朋友,哪来的丈夫?——不跟你胡扯了,我用的是王璐的电话卡,卡上的钱就快用光了!”

“慢着,别挂电话!”金铭忽然想起苏朋今天下午告诉他的话,8年前,王璐在403号房间自杀,日期便是7月3号夜晚。“王璐呢,她现在在哪里?”

“她在出租屋里,一整天她都在睡觉。她今晚不让我回去,我打算在网吧里玩通宵!——她近来总是精神恍惚,做事说话不着调,傍晚她把我从家里赶了出来,还说:今晚你别回来了,看见你就烦!——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她要自杀!”金铭在这边惊叫,“她要在今晚上服药自杀!——你快回去,说不定还能阻止她!”

那边同样惊呼了一声,“你这人说的话又怪异又可怕,但是我宁可信其有,我现在就回家去!——顺便说一下,你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我不会忘记你的!”

“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金铭看了看表:23点35分,那边应该是同步的这个时刻。他心想:但愿她能拯救她的同伴。

手机上有来电显示,刚才通话的号码是6672251。金铭来到那个电话亭,机座虽然已经损坏,但上面印有本机号码,他仔细看了看,果然是6672251。

他在电话亭里久久不愿离开,不断地深呼吸着,希望能够嗅到8年前妻子在这里留下的气息。
 

Eienw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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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缠绕(5)



金铭躺在床上,没有开灯,窗外悬着一轮明月,403号房间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而不真实。金铭默默地思索着:

一个人如果能够回到过去,那么他需要补救的事情会有很多,比如:修改彩票号码、及时抛售股票、重填高考志愿,甚至回去重新投胎等等;如果都能够实现,那么这个世界就再无缺憾了。但是,改变命运并不如悔棋那般容易,人生讲究落子无悔,不管你走的那一步是好棋还是错着,所造成的后果,无论如何是赖不掉也逃不脱的……

但是今天晚上仿佛并非如此,金铭试图让自己的妻子改变过去,如果她真的拯救了王璐,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今晚上所改变的一个棋子,以后会不会影响整个命运的棋局呢?——金铭喝了不少酒,大脑异常活跃,思想甚至已经上升到了哲学的层次。

第二天早晨,阳光格外充足。金铭起了床,通过窗口,看到楼下人头攒动,好像出了什么事故。金铭顾不得洗漱,忙跑到楼下。

街上聚集了好多人,都仰着脖儿梗向天上看,有的人还拿着相机,频频拍照。金铭抬头观望,顿时也惊呆了:天上出现了两个太阳,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仔细观察运行轨迹,可以发现它们正在互相靠拢。

有群众议论道:“这种情况8年前就出现过一次,谁还记得是哪一天?”

有人附和:“也是7月4号,是2000年的7月4号;后来气象学家说:这是由于大气层反射所造成的!”

“这不希罕,天上出现四个太阳的情况我都见过!”

“嘿,莫非你是外星人,在外星球见到的?”

地面承受着双重的炙烤,几十分钟后,大家都看得疲惫了,于是纷纷散去。金铭也回到住处,这才发现,自己出门时把钥匙给锁进屋里了。房东那里有备用钥匙,金铭只好又来到楼下。

房东苏老汉并不在自己屋里,里面有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正在整理房间。她告诉金铭:房东今天早上出远门了,出租楼暂时由她照管。

金铭说明了情况,那女人一边从抽屉里取钥匙,一边问他:“你住那个房间?”

金铭如实回答了。

“哦,你住在403号房?”那女人微微露出一些笑意,“我原本打算把那个房间装修一下,然后改成一个书房;现在既然被你租住了,那就算了!”

她找到了钥匙,领金铭上楼。金铭问她:“你和房东是什么关系?”

“哦,怎么说,他是我公公;”这女人说话和随和,“ 我刚从外地回来,凌晨一点钟才下的飞机。——对了,今天凌晨我在下面叫门,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没有,反正我是没有听到!”金铭随口回答,蓦然心里产生了疑惑:她说她是苏家的儿媳,莫非除了苏朋,苏父还有一个儿子? 她开了房门,两人一同进入房间。

“和八年前比起来,这个房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这女人的语气颇为感慨,她指着墙上一张2000年的挂历,又说:“瞧,这还是我当年亲手贴上去的,竟然保存到现在!”

金铭吃了一惊,脱口问道:“怎么,八年前你在这里居住过?”

“是啊,”她笑靥如花,“当初我就是在这里遇见我老公苏朋的!”

“什么,苏朋是你的丈夫?”金铭猛然提高了嗓门,“告诉我,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耸耸肩,对他表示不理解,并没有立即回答。

金铭思忖了一会儿,甚至对自己的想法都有点恐惧,他盯着对方说:“王璐,你是不是叫做王璐?”

那女人点点头,目光疑惑。

“天哪,世界果然乱套了,”金铭掐着鬓角,思考良久,接着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八年前的那个晚上,文冰冰得到我的提醒,及时回到这里,拯救了王璐,命运的格局就此发生了改变,王璐活了下来,一直到现在,并且和苏朋结了婚……啊,听上去这是多么荒唐啊,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就像现在天上悬着两个太阳,若非你亲眼见到,怎么会轻易相信……”

这番言语若同梦呓,王璐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金铭好容易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急切地问她:“八年前你在这个房间里,曾经企图要自杀,后来发生了什么情况?”

“你怎么知道这回事儿?”王璐更加吃惊了,“嗯,让我想想;那天晚上我确实服用了整整一瓶安眠药,后来我的室友及时回来,把我送进医院;当时多亏了她,否则我性命难保!”

“你的那位室友,她是不是叫做文冰冰?”

“天哪,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究竟是谁?”

遇上如此怪诞的事情,让金铭如同坠入了幻梦之中。他心里说:“或许,我可以称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这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你是什么时候嫁给苏朋的?”

“我们结婚已经五年了!”

“那么,苏朋现在在哪里?”

“他在本市的一家戒毒所里!”

王璐走后,金铭立即拨打了苏朋的手机,但是服务器提示是空号。于是他又拨打了戒毒所里的固定电话。工作人员回复:“您要找苏朋苏医生吗?请稍等一会儿!”

金铭张大了嘴巴:苏朋什么时候变成了医生?

有人接了电话,果然是苏朋的声音。

“我是金铭,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么?——怎么,难道你的命运也改变了,你什么时候成了一名医生?”

“严格来说,我是一个精神病辅导师,负责戒毒人员的心理治疗。——对了,您是谁,您有什么事?”

“哈,你是个精神病辅导师,这正好,这里有一位神经病需要帮忙,他急需要有人向他解释一下:现在究竟是他自己发了疯,还是身边的这个世界发了疯,哈哈哈……”现在已经快要正午,窗外的两个太阳即将在天空中央并合。格外的阳光照在金铭身上,他觉得自己将要崩溃了!
 

Eienw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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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缠绕(6)



从中午到现在,桌上的电脑一直开着。金铭在屏幕前默默地守候着,他深信,奇迹的程序一旦被上帝所启动,就一定会持续运行下去,直至产生出一个结果。——但是,这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下午两三点钟,**里“红袅衣”的头像激活了,金铭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就已经发来了信息:

“是你吗,金铭?——昨晚实在是太惊险了,如果我晚回去半个小时,就只能见到王璐的尸体了。——她现在在医院里,已经洗了胃,医生说不久就能出院!——昨晚多亏了你的提醒!你在哪里,我想要见见你!”

看来,文冰冰依旧不相信他们两人并不是处于同一个空间之内。金铭想了想,这样回答:“如果条件允许,你可能会见到8年前的我。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来联系那个时代的我!”

“你说的话总让人感到费解!——对了,你说你是我未来的老公,那么我问你,我是怎么嫁给你的,而我后来又怎么样了?”

看到这个问题,金铭蓦然打了个寒颤:文冰冰如果嫁给他,将会在七年后死于难产;——这便是命运的正常进程。

金铭犹豫着没有回答。这时,文冰冰又发来了信息:“我要去学校了。今晚我还要来网吧上网,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不是在网络上,而是在现实中!”

两个太阳在正午的天空中并合之后,就再也没有分开过,沿着亘古不变的轨道,仍向西边滑落。

金铭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当年“丽华”艺术学校就在附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工厂,大门紧闭着,当年学生们来来往往的情景已经不复存在。路过翠柏街27号,金铭在那个废弃的电话亭旁停住了。他蓦然想起,8年前他和文冰冰在这里初次相遇时,正好是7月4日的夜晚。

他闭上双眼,竭力让当晚的情景在脑海里重现:当时已经将近12点,他从酒店里出来,醉醺醺地走过这个电话亭,看到有个姑娘在这里打电话;然后他继续向前走,在十字路口那边出了车祸,不久,文冰冰赶到了那里,向他伸出援助之手……

想到这里,金铭匆忙回到住处,在电脑上给文冰冰留言:“我们终于可以见面了,就在你那里的今晚;不过你见到的,将是8年前的我,我那时还不认识你。——今晚不见不散!”

也许是受到了不明天文现象的影响,晚饭后云台区忽然断了电,整条街道陷入黑暗之中。不一会儿又刮起了大风,天气虽然依旧晴朗,但是温度骤然降低了十度。七点半之后,街上便冷冷清清,商店也都关了门。唯有金铭急得团团转:没有电源,无法启动电脑,也就不能通过网络再次联系到文冰冰。

将近午夜,风忽然停了,天上一轮圆月格外皎洁。不久,奇特的天文现象再次出现了:天穹中的月亮渐渐分裂成两个,一个向东,一个向西,间距逐渐在扩大,和白天那两个太阳的运行轨迹恰好相反。

金铭敬慕地仰望着天空,心想:“这个世界一定是患上了间歇性癫狂症,眼前的天文景观,以及近来不断发生的时空错乱现象,就是一个凭证!”

就在这时,金铭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6672251,急忙按下接听键,果然传来了文冰冰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我看了你在网上的留言,你说我们今晚可以见面,可是现在你还没有到来,莫非又要爽约?”

“今晚不会了。不久后你就会看到我了!——嗯,让我想想,我当时穿着一件红色衬衫,刚喝了酒,步履蹒跚——”

金铭坐在房间里,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着当年的情景。

不久,听见文冰冰在电话里尖叫:“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从西边走来一个穿红衣的男人,那是不是你,对了,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标志?”

金铭想了想,回答:“上高中时,我骑摩托车摔了一跤,右手手背有块伤疤!”

“哎哟,那个男人正在向我这边走来,——你等会儿,他已经到了我身边,他好像有什么话要问我!”

过了一会儿,金铭听见文冰冰又拿起了话筒,“原来他是在向我问路,他问我那里可以拦到出租车。”

“他是不是向十字路口那边去了?”金铭这样问,同时心想:“没错,如果不出意外,那个8年前的‘我’,一会儿将会在那里同一辆汽车相撞!”

“是啊,他快走远了,他走路的样子摇摇晃晃!”

金铭忙向她说:“你快叫住他,让他别往那边去了,那边很危险!”

又过了一会儿,金铭听她无奈地说:“他不听,已经走远了!”

“啊,看来我命中难逃此劫!”金铭苦笑着说。不久,他果然从电话里听到文冰冰的尖叫声:“哎哟,不好,我看到那边有车祸发生,那个男人被车撞了,看来情况不妙,我要去看看他,我挂电话了!”

“慢着,慢着,别挂电话——”金铭早已经被这种时空错乱现象弄得痛苦不堪,他用手绞着头发,拼命整理着头脑中紊乱的思绪。“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他象是在自言自语,又象是在说梦话,“事情似乎并没有产生改变,接下来的情况是:你救了我,然后我们相爱,结婚;婚后由于我的无能,而让你一直过这拮据的生活……”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你要把我急死了!听——那个人在惨叫!”

“别理会他,你只需听着,”金铭在电话里的声调同样痛苦不堪。他继续自言自语:“——没错,婚后生活上的拮据也许并不算什么,可是未来呢?未来的路程充满了凶险,七年后你将死于难产;——嗯,在这里我仿佛又一次看到了你弥留之际在病床上的痛苦挣扎……不,这不是你应该得到的结局,你应该活下去,而现在,正是改变命运最佳契机!”

“你究竟在说什么呀?”

一番自言自语之后,金铭已经泪流满面,他斩钉截铁地向文冰冰说:“听着,别去理会那个出车祸的男人,千万别去救他!”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挂上电话,径直回到你的住处!”

“那男人呢,他要是死了怎么办?”

金铭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是啊,如果那时我死了,现在的我还会不会存在?但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样回答:“如果用我过去的死亡,能够换取你未来的生命,那么我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不久后,电话自行挂断了,超越时空的对话就此宣告结束。

金铭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月亮,心中所感受到的,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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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缠绕(收尾)

收尾

这一夜,金铭平稳入睡,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但是等他醒来时,现状已经有所改变。

他下了床,身体还没有挺直,便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地面上。起初还以为是意外失足,再次努力要站起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左腿已经完全使不上劲了。——膝盖以下,小腿骨胳严重扭曲,肌肉萎缩,看上去就象已经残疾了好多年。

金铭目瞪口呆,挣扎着站起来,终于适应了这一瘸一拐的行走方式。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金铭自言自语,“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嗯,回到八年前的那次车祸中,如果文冰冰没有及时相救,自己便很可能落下个终身残疾!——看来,昨天晚上文冰冰果然听从了我的话,并没有救我,于是改变了命运的轨迹,造成了目前这种残酷的现状!”

“这就是代价,这就是结局吗?”金铭瘫坐在地上,茫然四顾,欲哭无泪。

下午,苏朋回到了这里,他和金铭在走廊上相遇了。按照目前的现状,苏朋并不认识他。两人擦肩而过,忽然苏朋转过身来叫住了他:“我觉得你很面熟,我们以前是不认识?”

金铭苦笑不已,不知如何回答。

“让我想想,”苏朋皱眉思索,“我记得在八年前的一个晚上,有一个男人在十字路口那边出了车祸,当时我恰好路过那里,便把他送进了医院。——实在可惜,医生说如果再早来几十分钟的话,那人的左腿就保住了!——那个人是不是你?”

金铭几乎哑然失笑,他讽刺地想:上帝安排得挺妥当,上帝并没有让他在那次车祸中死去,而是让人随后救了他,而救他的人,竟然是苏朋!

这时,苏朋忽然递过来一张名片,说道:“我看你一个残疾人,也挺不容易;这样吧,我们单位要招聘一个保洁工,并不拒绝残障人士;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下午可以到那里去应聘。——就说是我推荐的,准能被聘用!”

起初,金铭在苏朋的推荐下,才来到了这个地方,如今故事的结局,仿佛又以某种形式回到了起点,这真有趣!——金铭不无讽刺地想。

他接过名片,依旧站在那里,许久没有任何反应。

下午,金铭收拾了行李,依照苏朋的指示,去往戒毒所应聘保洁工。

公交车上很拥挤,他刚上去,便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给他让了座。起初他还觉得有点纳闷,后来恍然大悟:自己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残废,理应受到如此的关照!

坐上去不久,忽然听到后排传来一个声音:“老公,你到这边来!”

声音很熟悉,金铭立即回过头去,一张久违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正是文冰冰。一阵眩晕感从金铭的头顶传遍全身。

“是你吗,文冰冰?”金铭简直不知道怎么开场白,“你没有死,——你也活过来了?你的命运也改变了吗?”

文冰冰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一双大眼盯着金铭,神情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们以前认识吗?”

“我是金铭,你不记得我了吗?”金铭的眼中依旧充满着热望,“我是你的丈夫呀!”

这时,一个男人挨着文冰冰坐下了。文冰冰将怀中的婴儿递给那男人,同时向金铭说:“你一定认错人了,这才是我的丈夫!”说着,她依偎在那男人的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公交车停在了一个站口,那对夫妇起身要下车,走到门口,文冰冰停住了,回头看着金铭:“你刚才说,你叫做金铭?这个名字我很熟悉!”

虽然是夏天,金铭却觉得浑身冰凉。他现在所能感受到的,是一种至深的酸楚。他甚至都不愿抬头看她,因为只要一抬头,不争气的泪水就会滑眶而落。

文冰冰见他不说话,只好转身下了车。金铭依旧不死心,趔趄着追到车门口,恰好听见了文冰冰对她丈夫说的话,“我以前是不是给你说过:8年前,我在艺术学院上学的时候,曾经在网上遇到一个网友,他口口声声说,他就是我未来的老公,对了,他的名字就叫做金铭……”

汽车启动时行得很慢,透过车窗,依旧可以看见文冰冰纤弱的背影,她一步一回头,仿佛对那段在时空中纠缠的爱恋,依旧保留有一丝记忆,投向这里的目光无比惶惑,无比凝重。

金铭依旧趴在车窗前,泪水已经汨没了他的脸庞。汽车渐行渐远,越来越快,不久,妻子的身影,连同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都呼啸着离他远去了……